四方喧哗皆入不了他耳,他心中一片沉寂。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谢折风一时半会醒不过来。秦微,照水生灵都在你一念之间,你再信我一次——一次就好。”
宋不忘在后方,摸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好抱剑上前:“师父,照水剑异动,是否和云剑门消失的浊气有关?我们……”
秦微抬手,止住了宋不忘的话。
他哑着嗓子:“谢出寒……谢折风他知道吗?”
安无雪垂眸:“不知。”
“你……”秦微陡然撇开安无雪,“你当真是好本事。”
安无雪没站稳,一个踉跄撞上了后方长栏。
他没解释什么。
秦微惊讶稍退,满目复杂。
他双目似是染上了红,血丝隐约可见,嗓音越来越哑:“好,当真是好。你怎么会……怎么可能……?既然还活着,就不怕我杀了你?”
他一顿,稍稍仰头,终是呼出一口气,顷刻间压下惊涛骇浪,沉肃道:“照水剑下镇着大魔是什么意思?我为什么从来不知道?”
“此事若是有假,你去照水剑阵旁一观不就能戳破我的谎言?”安无雪不想看他,侧过脸,低声说,“镇压的大魔已至半步登仙之境,当年我们无人登仙,谁也灭杀不了半步登仙的大魔,只能镇于此地。”
“云剑门灭门产生的浊气虽撼动不了照水剑,但足以破坏剑阵,只要将浊气送入剑阵,镇压的大魔得已吸收浊气,便可自内而破。”
“眼下时间紧急,你若是愿意信我,一切旧事,事闭再谈。”
安无雪垂眸,望着下方慌乱的人流,“水鸣应当……也不想照水生事。”
“你和我提水鸣?”
安无雪不应声。
秦微又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最终咽下千言万语,快步往前走,路过宋不忘时说:“照水剑阵怕是要出大事,带上所有弟子,封锁照水剑阵四方,若有可疑之人靠近立刻扣下。其余人随我来。”
“是。”
秦微脚步一顿,回头看了还站在原地背对着他的安无雪一眼。
“带上他。”
安无雪看上去不过是个辟谷期的修士,宋不忘不解,秦微却已经率先飞走。
他只好快速来到安无雪身边。
“这位……”
“宿雪。”
“这位宿公子,请随我来。”
照水巨剑又是一颤动。
这一回,颤动之间竟是冲起了灵力波动,震荡自照水城中央往外散开,大堂之上,茶几椅凳倾倒,杯盏碎裂。
客栈门外,方才还人头攒动的长街上没有凡人踪影,落月峰弟子一字排开,抱剑行礼。
秦微只是一个挥手将他们拖了起来,御剑而起,直奔照水剑阵而去。
安无雪跟着宋不忘来到那些弟子跟前,街上狂风不止,散落一地狼藉。
宋不忘按照秦微所言吩咐下去,所言所行皆一丝不苟,稳稳当当,满满的大宗弟子风范。
照水城突临大难,城中无渡劫坐镇,瞬时乱做一片,灵力激荡,簌簌凉风之中,宋不忘面前的落月其余弟子颔首听令,无一人置喙。
难怪那日霜海上的女弟子同他说,宋师兄是此代最有望夺得首座之位的弟子。
可惜沉稳有余,魄力稍欠,还需历练,难怪谢折风不允首座之位。
此事与他无关,他可真是冤枉至极。
客栈门前,落月弟子们领命散开,剑光朝着四面八方而去。
照水城主不知何时也找来了。
“不忘!”照水城主面露焦急,“照水剑这是怎么了?落月既然插手,我自是听从贵派调遣,有什么我能做的?”
宋不忘板着脸说:“城中可有其余渡劫?”
“本来有一位北冥来的修士,可是几个时辰前北冥突然发来急信,似是有要事,人现在怕是已经在回北冥的路上了……”
这说的明显是姜轻。
安无雪眉头一皱。
姜轻赶回北冥了,在谢折风醒来之前,整个照水城只有秦微一个渡劫期……
宋不忘道:“城主尽量让照水城民远离剑阵方圆之外,树立结界,莫要靠近照水剑!法阵若当真有事,我等大成期无力回天,需确保凡人安危。其余仙修若有空闲,请于城中寻可疑之人或是魔修。照水剑阵多半被有心人动了手脚,此阵来之不易,我与师父必定不会让照水重蹈当年之危。”
安无雪见这两人交谈,一来一回十分熟稔,显然是认识。
宋不忘和照水城有旧?
远处,直入云天的照水剑震颤得愈发厉害,照水城上方的万里晴空倏地阴云密布,哪怕众人还未靠近照水剑,都已然感受到隐隐之中似有浊气于阵中激荡。
弟子们与照水城主尽皆四散,宋不忘回身,利落掐出法诀,御剑而起,拽着安无雪上了灵剑,只说:“宿公子,得罪。”
两人逆着灵力风流离照水剑越来越近,巨剑晃动的阴影笼罩目所能及之处,宋不忘稳稳当当地落下,反手持剑,讶道:“我急着赶来相助师父,御剑晃得很,宿公子只有辟谷期,居然如此稳当。”
安无雪颔首不言。
疾风吹得他发梢凌乱,衣袍猎猎作响。
他站在照水剑下,看着前方熟悉的阵纹网住混乱的灵气,不知从何处散发出来的浊气隐没其中,似有增多之象。
近处凡人屋舍已坍成一片,飞沙卷石,但秦微反应及时,周围已无人烟。
他想起当年旧事旧人,看着眼前少年持剑抱拳,那股熟悉之感再度冒出。
他蓦地明白过来。
姓宋。难道……
宋不忘是……
倏地——!
前方一声爆响。
只见秦微凌空后撤,照水剑阵落下数不清的剑影,剑影竟不似过往那般清澈凛冽,反倒裹着丝丝黑气。
秦微冷着脸,挥剑而出,渡劫巅峰威压倾盆而下,雄厚灵力撞上万千剑影。
灵力相撞,带着浊气的剑影被猛地截断,秦微被冲得往后而去,一个翻飞落地,单膝着地,剑尖刺入地面。
狂风不止,宋不忘顾不上安无雪,登时借力而起,出手拦住那些漏网之鱼般的细碎剑影。
这分明是照水剑阵的剑光,此刻却浸染浊气。
安无雪被狂风吹得险些往后一跌,他快步冲至秦微身侧,拿出普通灵剑,注入身上为数不多的灵力,剑尖插入地面,稳住身形。
“秦微,”他喘着气,“此地几处阵眼被人灌入浊气,浊气已入阵心——”
“果然有人要在背后祸乱照水城……阵中居然当真有浊气,”秦微转过头来看他,嗓音低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剑阵是当年我们一起耗费数月时间布下,照水城大魔尽皆陨落,哪里多出来的半步登仙的妖魔!?”
“安无雪。”
安无雪一怔。
他醒来之后,人人都喊他宿雪,安无雪这个名字从来只出现在他人的茶余饭后中,甚至只会是“那个首座”。
照水剑下,他听到秦微这般喊他,久违的酸楚感浮上心间。
他赶忙低下头,不想让秦微发现自己红了眼眶。
秦微问他:“你当年究竟瞒了我什么!?”
他避而不答,倏地问道:“宋不忘是水鸣的孩子?”
“你倒是眼尖——”
“你让他走,”安无雪斩钉截铁,“他绝对不能看到剑阵下镇压的东西。我留在这,你不善阵,我告诉你剑阵玄奥。”
“我已经信你一次了。”
安无雪沉声道:“让他走!!!”
他一时情急,握剑的手一松,剑阵灵力震荡之下,辟谷期的灵力不堪一击。
他被带着灵力的狂风吹得五脏六腑都在震荡一般,猛吐一口鲜血。
秦微下意识想扶,刚伸出手,却又神情一抽,马上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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