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无疾摆摆手,道:“没看到太子不舒服么?还不快将火盆子撤下去?”
宫人称是,手脚麻利的撤下炭火。
乐镛正好赶到御营大帐,叶攸宁道:“太宰不介意,让孤的医士,为天子看诊罢?”
公孙无疾温和一笑,道:“怎么会呢?都是为了天子,再者,太子乃是天子的亲生骨肉,又如何会坑害天子呢?”
叶攸宁摆手道:“乐医士,看诊。”
乐镛立刻上前,展开自己的药囊,拿出手枕垫在天子的手腕之下,开始诊脉。
片刻的蹙眉之后,乐镛拿出一只布卷,从里面选出几枚银针,扎在昏迷不醒的天子身上。
公孙无疾在一面看着,并不怎么在意,毕竟天子也只有一口气吊着了,任是神仙在世,也……
“咳咳——”天子陡然咳嗽起来,猛地张开眼睛,吐出一大口浓痰。
公孙无疾的眼中划过惊讶,不敢置信的看着乐镛。
“天子醒了!”
“醒了!醒了!”
周天子真的醒了,气息游离,但万幸睁开了眼目,道:“寡人这是……怎么了?”
公孙无疾的脸色尴尬,唇角牵扯着干涩的笑容:“天子,您……偶感风寒,小憩了一会子。”
乐镛纠正:“风热。”
风寒与风热是不同的,在医学不发达的古代,小小的风寒与风热,很有可能会医死人。
公孙无疾干笑道:“天子,现在感觉如何?”
“好——好……好多了。”天子一口气喘了三次,才说出一句完整话。
叶攸宁默默垂眼,天子这条性命,算是暂时保住了,明日的燕饮,叶攸宁已经安排了柳羡之去替换壮阳的食材,柳羡之与膳房的干系极好,合该不成问题。
天子看了一眼叶攸宁,又看了一眼站在旁边,还一直没有说话的喻隐舟,道:“罢——罢了……你们都回……回去罢……这里——有、有无疾照顾便是了。”
看来天子很是器重公孙无疾,对比叶攸宁这个私奔的儿子,公孙无疾更亲切一些。
叶攸宁也没有强求,站起身来道:“是,君父,儿子先告退了。”
众人退出御营大帐,叶攸宁低声道:“天子病情如何?”
乐镛回道:“天子的身子,犹如蚁穴,再禁不起一丝一毫的差池。”
喻隐舟阴测测的道:“无论如何,给孤吊住天子的性命,绝不能让天子在此时驾崩。”
“是。”
公孙无疾侍疾,一整夜都未离开御营大帐。
天色灰蒙蒙发亮,公孙无疾这才拖着疲惫的躯体回了自己营帐,他一夜未眠,面色有些憔悴。
“殿下?”公孙无疾连忙整理自己的衣冠,上前跪拜,道:“拜见殿下。”
长王子云霆坐在席上,看了一眼公孙无疾,道:“君父……情况如何?”
公孙无疾妖冶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笑容,道:“天子的身子,撑不了多久了,本该昨夜便……只是被那个唤作乐镛的医士救了过来。”
公孙无疾又道:“不过也无妨,便算天子熬得过昨日,也必然熬不过今日,只要……今日的燕饮,天子尽兴,便是喘一口气,少一口气了。”
不同于公孙无疾的欢心,长王子云霆的面容带着一股悲伤,幽幽的道:“他终究……是孤的君父。”
“殿下,”公孙无疾道:“节哀啊。天子昏庸无能,大周在他的手上,百姓流离失所,诸侯纷争不断,国将不国!大事已在眼前,请殿下以大局为重,以天下为重!”
长王子云霆叹了口气,道:“孤自然知晓这个道理。”
“有人。”长王子的眼神突然一变,戒备的呵斥。
果然,有人打起帐帘子走了进来,还是从小门进入的营帐。
“宋公?”公孙无疾看向来人。
宋公子源深深作礼,他的眼神闪烁着贪婪与狠戾,沙哑的道:“大殿下,太宰,臣已然考虑清楚。”
他之前以孤自称,如今却以臣自称,不需要宋公子源说出答案,答案已然很是清晰明了。
宋公子源肯定的道:“臣愿推举大殿下,顺应天意!”
长王子云霆只是点点头,脸上不见太多的欢心,开口道:“你的条件呢?”
宋公子源没想到长王子如此通透,一眼便看穿了自己,道:“臣恳请王子,在王子即位之后,将宋子婴还交给臣,带回宋国。”
公孙无疾笑起来:“还以为是甚么事情呐?原是如此……”宋公子是宋公的兄长,本就是宋国人,如今却被喻国扣押,乃是喻国理亏,只要大殿下顺利即位,这点子要求,岂能不答应,是么?大殿下?
长王子云霆淡淡的看着宋公子源,道:“自然,你们是兄弟,犹如手足,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孤可允诺你,事成之后,便让喻国将宋公子归还。”
“谢大殿下!”
秋祭围猎,每日晚间都会安排燕饮,将一日狩猎的猎物集中起来,烹饪成佳肴美味。
今日的燕饮也不例外。
叶攸宁一身太子的衣袍,端坐在席上,不远处便是叶攸宁,二人就兢兢业业的扮演着决裂,互相谁也不多看一眼,气氛低靡,身边的羣臣根本不敢大声说话,唯恐变成了殃及的池鱼。
天子病怏怏的,但还是被搀扶着坐在席上。
公孙无疾看似恭敬的道:“天子今日容光焕发,想来身子是好了一些,臣特意找来了助兴的讴者,为天子提提神儿。”
啪啪!
随着公孙无疾抚掌,一行讴者身穿薄纱,雀跃犹如蝴蝶,翩然而入。
如今是初秋,夜间太天气转凉,讴者们衣着单薄柔软,随着夜风起舞,本就轻薄的小衫被吹得呼啦啦作响,哪里能遮得住甚么?
“好好!”周天子果然是好色之人,连连抚掌,眼目发直:“跳得好!重重有赏!”
周天子指着公孙无疾,笑道:“还是无疾你懂得寡人的心意啊!”
公孙无疾谦虚的道:“天子谬赞了,还请天子今日尽兴。”
“来人——”公孙无疾眼看时机成熟,道:“开席。”
使女与女酒鱼贯而入,将承槃摆放在天子面前。
咔嚓——
盖子打开。
承槃中竟是一个个圆溜溜,鼓包包,仿佛枕头,又不似枕头的东西。
“这……”周天子奇怪:“这白生生之物,是甚么吃食?寡人怎么从未见过?”
公孙无疾也是一脸迷茫,饶是他食过山珍海味,也从未见过这等吃食。
柳羡之起身,恭敬的道:“回禀天子,这是太宰特意为天子寻来的新鲜吃食,名唤饺子。”
“饺子?”周天子刚看了歌舞,心情不错,哈哈大笑道:“好好!无疾啊,你有心了!”
公孙无疾只是要求膳房抹去鹿肉、羊肉、海错与韭的外形,并未想到膳房会做出如此别致的吃食。
周天子的案几上,第一道承槃,乃是过水煮的饺子,白皙圆润;左手边是煎饺,焦香四溢;右手面是蒸饺,粉嫩饱满。
另还有钟水饺、酸汤水饺、鲜虾云吞面等等。
这是一桌饺子宴,竟琳琅满目,花样百出。
周天子连普通的饺子都没见过,更何况如此多的花样,一股脑陈设开来,已然晃花了眼睛,不知该如何下嘴才是。
喻隐舟用筷著夹住水饺,稍微一用力,从中间剖开。
滋——
一股汤水首先流淌而出,带着点点的油腥,却不觉油腻,喷香扑面而来。
喻隐舟优雅的吹凉一些,夹着一半饺子送入口中,面皮滑而韧,入口筋道,又不觉费牙,肉馅饱满,一口咬下去肉香肆意,其中还有菌菇与笋子的滋味儿,蘑菇的嫩,笋子的脆,令饺子的滋味层层递进,丰富多彩,并不单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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