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不语(282)

　　“难为母亲为我的事劳苦，您与舅母不和，却也愿为我低头，和光心中感戴不尽。”伍和光眸子发红：“我身子不适，想是歇息了，母亲也早些安寝罢。”

　　说罢，他侧过身，眉头发颤，忍不得一阵咳嗽。

　　伍母见他未似往常一样与她争辩，反倒是如此平和言语，想是自己话说重了，戳在了他的伤心处上，一时心中也多不是滋味。

　　“母亲也不过是随口一言，你别往心头进。外头落雨了，天气寒凉，你身子不适，定要照顾好自己。”

　　伍和光未言一语，伍母见状，叹了口气，吩咐了伺候伍和光的谷哥儿好生照看着人，这才出了屋。

　　泪水从面颊上滑下，伍和光心里酸楚，他放不下大福，却也开不了口要他给自己一个承诺。他如今前程正好，又全身心的读书为赴会试，如此节骨眼儿上，自己给不了什麽襄助，又还怎好去扰他。

　　“公子，要不然与老爷去封信罢，范郎君如何都是老爷的学生，老爷昔日也十分喜爱范郎君的……”

　　伍和光揩了揩眼睛，缓慢坐起身来：“如今我去封信，什麽不过母亲的眼。”

　　他爹两年前调到外府上任了职，若是他在家中，倒也不会这般难。

　　正是心中百般不是滋味，不知如何时，他房间的窗却教敲了敲。

　　伍和光眉心一动，谷哥儿连忙前去看。

　　须臾，小福便钻进了屋子里来。

　　“和光哥哥，你屋里好生暖和，外头秋雨纷纷，冷凉得很，进了你的屋子，好似是一夕踏进了春月中。”

　　伍和光便晓是小福，除却他还能有谁入夜能翻进他们家宅子里来，又还轻车熟路的不教下人告发畅通无阻的进来他屋子。

　　“你觉屋中暖和，我却觉今年秋冷胜过往昔。冒雨过了，身子可打湿了？”

　　小福揭下头上戴着的小草帽，接下谷哥儿拿来的干帕子草草擦拭了一下衣裳：“和光哥哥觉得今年秋冷，可是因着有些人不在的缘故？”

　　他收拾妥当身子，烤了烤火，去了身上的冷气，这才蹿到伍和光跟前去。

　　本还笑嘻嘻的，可过去就见着人一双眼睛通红，他眉头一紧：“和光哥哥怎哭？谁欺你了？看我不去收拾他一通！”

　　伍和光摇了摇头：“没事，先前读了会儿书，念到动人之处，这才忍不得垂了泪。”

　　他看着小福与他哥哥有着三分相似的面颊，说笑灵动，心中稍稍松了些。

　　“你怎夜里还来？中秋前，听得你说过些日子要随姨父的镖队出去，届时路过……要顺道去看看你哥哥……”

　　伍和光想是小福快出发了，他心里也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想借着这次让他帮着捎带些东西给仲阳。

　　这些日子，他也便靠这事撑着自己了。

　　不想小福一双眸子一动，他道：“我不过去了。”

　　伍和光闻言心中一沉，未曾是来得及张口，小福却欢喜的拉住他的手，道：“哥哥回来了！我连这回随姨父压镖出去都预备给辞了。”

 

 

第144章 番外（七）

　　“回……”

　　伍和光呆愣了片刻，反又焦急的抓住小福的手：“可是出了甚么事？”

　　“家里也不晓得他如何会突然家来，事先也没通过信，还骑着马儿奔回来的，淋得跟个落汤鸡似的。”

　　小福叽里咕噜的说道：“进了家门爹爹和小爹都吓了一跳，赶着把人喊去洗漱了，怕他着了凉。”

　　“他只说是自个儿的一件要紧事要赶着回来办，否则在书院都无心读书了，旁的也没多说，钻回院子去收拾自个儿了。”

　　小福道：“我久等着也不见他拾掇好，在他园子里等得心急，干脆就翻过来跟你说一声。”

　　“知是和光哥哥与他最是好了……”

　　伍和光心里突突的跳，听得他回来心里惊喜意外，又不免心生担忧，怕他出了事。

　　虽小福说来，又见他松快的模样，当不似是坏事情，可他了解仲阳，一贯是个温和稳重的，什麽要紧事又值当他这样从外府跑马回来。

　　“和光哥哥，我把话带到就先回去了，他只怕再磨蹭也收拾了自个儿。”

　　伍和光见状，连忙拉住风风火火的小福，他张了张口，道：“你告诉他……告诉他注意身子。”

　　“他身子壮得跟牛似的，不肖担心。倒是和光哥哥身子不好，更应当好生注意。”

　　“别告诉他我病了，我只是一贯懒怠才缠绵在榻上。”

　　小福嗯了一声。

　　伍和光起身送他，看着人融进雨幕夜色中，心里一片怅然与牵挂。

　　范家这头，小福将才翻墙回去，所幸是大福也沐浴罢了。

　　康和还有范景，原本两口子已是进屋准备休息，儿子乍然回来，宅子里又小小的忙乱了一番。

　　先是吩咐了热水，两人又亲自上灶去熬了一碗驱寒姜汤，外是赶着做得两样大福爱吃的菜。

　　大福见着一家子都殷切关心的看着他，心里说不得的感动，自己这番冲动的行径，油然想来也很是任性了一回。

　　康和看着人道：“先填饱肚子再是慢慢说，既是到家了，便甚么都不急了。”

　　范景没言语，只是眸光中可见心疼的与他捋了捋湿润的头发。

　　大福瞅了一眼边儿上的小福，见他肩袖和衣摆微有湿润，挤眉弄眼的模样，就晓得已是去“通风报信”过了。

　　他一路风雨兼程赶着回来，实也是有些饿了，便拾起碗筷，先吃了饭菜。

　　一家子在屋里静然守着，倒是难得温情。

　　“我想同伍家提亲。”

　　大福吃罢了饭，放下碗筷，径直便说明了这回家来的目的。

　　他一路兼程，其实想了许多要如何与家里谈这件事，但思及一腔冠冕话，不如简明扼要。

　　一旁坐在凳儿上的小福腾得站起了身：“要有嫂嫂了！”

　　康和跟范景也是眉心一跳，下意识的对视了一眼。

　　“提亲？！”

　　伍家兄弟姐妹不止一个，可今独有个到了年纪的小哥儿伍和光，除了他，康和跟范景也再是想不出别的人来。

　　“这可是伍大人的意思？”

　　康和不解，他与范景心中一致觉着大福这孩子年纪还不大，又一心向学，也从不曾流露出对婚姻事的关心，自都还没给他考虑这事情。

　　原本想着大福这般情况，待着弱冠了再慢慢议亲都不嫌晚的。

　　哪曾想这孩子倒是还先着急了，想不出来缘由，也只好往伍大人那处想，毕竟先时伍大人还在县里做教谕的时候，便对大福青眼有加。

　　时下孩子大了，议亲时想着大福也合情理。

　　大福却摇头：“纯然是我的意思，爹爹小爹对我百般关切，我不想相瞒，索性实言交待。”

　　“再者，人生大事，需得是父母尊长许可。”

　　康和跟范景见大福认真的模样，不似玩笑做伪，不由问：“怎忽得就着急起了这事，还这般日赶夜赶的回来，可是出了甚么岔子？此前也不见你对伍家哥儿有意啊。”

　　一头难得老实不曾插话的小福微微眯起眼睛，心中想，他哥哥光瞧着懂事稳重，可也不全然乖巧咧～

　　大福和盘托出了与和光早有往来，只是两人尊礼守礼，从也不曾出格，旁人瞧来，自觉没什嚒。

　　独是小福，知道些内情，大福也没刻意瞒他。

　　“从前我也未往婚姻大事去想，中秋时白夫子邀我家中做客，有意让我与白小姐相看，我才恍然惊觉至了这般年纪。

　　和光年岁长于我，家中定然已在安排，怪我是从前痴傻，他竟也从不与我提，我只当岁月静好，只待着刻苦有了功名一切水到渠成。”

　　大福愧悔：“我却不曾实心为他想，这般无媒无聘，也未有一纸承诺，就教大好韶华的哥儿等，未免太自私，也太不周到了。”

　　康和与范景静静听来，心中既是感慨两人竟早就互有了心意他们这般做爹的却还懵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