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好演戏是要回家生孩子的[重生](161)
“况且……”他穿着军靴的脚踩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我的枪不还在楼大家手里吗?”
他俯身在楼衣的耳边说道。
楼衣脸上的妆还没有来得及卸掉。他被油彩晕得亮而大的眼睛盯着顾锋弋看了一眼,清湛的眼底像是闪过了什么不知名的思绪,然后又归于平静。
饰演顾锋弋的演员看见他眼神之间的变化,不由得一愣然后又猛地回过神来,按照着剧本中写的那样抬起头说道:“你——”
“咔——”向维看着监视器中的画面,皱着眉喊了一声咔。
这段戏他们已经拍了一整天了,前面好不容易主演和群演都找到了状态,可是偏偏魏宁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魏宁你过来,还有清寒,你也过来。”向维暂停了拍摄,然后招手将魏宁和宋清寒一起叫了过去。
“魏宁,你自己看看你这里。”向维将刚才那一段倒放回去,然后用手指点着叫魏宁看去,“你演的是一个留学归来,手握重兵的军阀少帅,不是一个初出茅庐,受不得一点儿撩拨的愣头青!”
魏宁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走神让向维很不满,他仔细地看了一遍刚刚他那段的表演,然后有些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刚才是我失误了。”
向维看着他这么虚心地接受,张了张嘴,然后语气柔和了下来:“你先休息一下找找感觉,待会我们再来一条。”
魏宁笑着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支烟叼着,在经过宋清寒的时候,还拿下了嘴里的烟,朝他友好地笑了笑。
宋清寒向他回了一个笑,然后就被向维叫了过去。
他身上的戏服还没有脱下,长长的水袖凌乱地堆叠在他的小臂上,衣服上繁复的花纹随着他的走动而起伏不定。他像是还没有从戏里面走出来一样,脚步轻盈而带着韵律感,魏宁坐在椅子上远远地看着,然后又在别人发觉之前移开了目光,拧开助理递过来的保温杯喝了一口热腾腾的茶水。
“导演。”宋清寒走过去,叫了一声。
向维回过神来,抬了抬手示意他自己来看。
“这里,”向维的语气轻柔,“你在这里加的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向维指的是之前楼衣在抬头看向顾锋弋的时候,那个稍显复杂的、几乎是一闪而过的眼神。
如果不是魏宁在这一步出了一点儿问题,向维估计自己都不会注意到宋清寒这个时候的眼神变化。
他之前还觉得宋清寒的这一场戏虽然找对了感觉,但是表演却还是平平,似乎是被魏宁压住了气场一样,可是这个眼神一出来,再和之前的那些表演连贯起来,那种积压了许久的感觉就瞬间喷薄而出,将魏宁之前的表现都给压制得有些黯然失色。
他不是表现平平,而是抓住了楼衣这个角色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该有的那种表现。
楼衣当然是清高又自负的,但是他也是宽容又温柔的。他支撑着整个戏院的门面,是戏院从生旦净末丑到下面打杂的小厮的支柱。
顾锋弋是盘踞在整个上海滩的,有着雄壮兵力的军阀。自古民不与官斗,他虽然是整个上海滩追捧的“楼大家”,但是归根结底,他还只是一个平头百姓,惹怒了顾锋弋,对他,对戏院而言都没有什么好处。
但是他又不是一味地在忍耐的。作为全上海滩都在追捧的“楼大家”,他有着自己的骄傲,独属于他的后台可以说是他在整个戏院当中最为私密的地方,而这个地方被顾锋弋就这么莽撞地闯了进来——
他不能说,眼里的思绪却难以完全掩盖得了。
☆、130.一叁零
宋清寒跟向维简单地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向维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说的……也有些道理。”
楼衣作为《梨园旧梦》当中的绝对男主,是整部电影的灵魂所在。他的性格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而是矛盾的结合体。
向维在创作剧本的时候, 是把楼衣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来写的。他不是一个完美无缺的主角,甚至可以说,他身上有着极其明显的缺点。他清高又自负, 但是与此同时, 他又是温柔又善意的。
向维不是一个掌控欲十足的导演, 他可以容忍演员们在一定的范围之内自由创造。有时候演员们在基于当时的那种表演氛围当中即兴加入的东西和当时的剧情相交融在一起的时候, 往往会产生一种极为剧烈的,和之前的设想完全不一样的, 另类的美感。
宋清寒在这一场戏里面的改动很微小,只是增加了一个一闪而过的眼神, 但是整场戏的感觉差不多都因为他的这个眼神而产生了一种戏剧性的变化——甚至是瞬间就将楼衣这个角色的形象塑造得丰满立体了起来。
有时候演技和演技之间也是有着天然的壁垒的。完全跟着剧本走的演员不是不好, 有很多导演也喜欢挑选这样的演员。但是很多时候,真正有着天赋的演员却懂得怎么在剧本限定的范围之内,给予自己所饰演的人物更多的情感色彩,从而使得整个人物都愈加地立体丰满起来。
宋清寒当时其实并没有考虑那么多东西——他只是单纯地觉得,觉得楼衣在那个时候, 应该是会这么做的。
依照当时顾锋弋和楼衣的姿势, 其实楼衣露出这样的眼神顾锋弋也只是隐隐约约地瞥见一丝, 但是这种若隐若现的意味, 却反将这一段两个人对峙的氛围推向了一个至高点。
明面上看顾锋弋的气势完全压倒了楼衣, 但是暗地里的暗潮涌动,又尽皆化在了楼衣的这个眼神里。
就好像是在寓意着他们日后扯不开,剪不断然后又迅速烟消云散的纠葛一样。
向维问清楚了之后就抬手让宋清寒回去休息了。他自己一个人将刚才的那一段来来回回地倒放了好几遍,越看越觉得,加入了这个眼神之后,整段剧情才像是得到了完整一样。
就是有点可惜,这一段没有叫摄像将机位切换过去,要是这个时候将这个眼神特写的话——
不,还是算了。宋清寒加入的这个眼神的妙处就在于它的隐晦和复杂,一旦进行了特写,反倒有一种失真的感觉了。
还是维持着之前的那种拍摄方式比较好。
向维将剧本再看了一遍,确定了接下来的拍摄之后,就再次叫宋清寒和魏宁准备了起来。
《梨园旧梦》和宋清寒之前演过的电影电视剧既相似,又迥乎不同。其中对他挑战最大的,除了唱戏的部分之外,就是扮演“楼依”的那些剧情了。
楼依作为一个女孩子,是和她的哥哥楼衣完全不一样的性格。楼衣将她保护得很好,以至于一开始的时候,楼依的性格里还包含着天真的成分。她对于哥哥楼衣是混合着憧憬、感激、和爱恋的情绪。
这个和她同胞而生的哥哥似乎一直都那么温柔而淡然。她其实不喜欢唱戏,但是因为自己的哥哥楼衣喜欢唱戏,她也选择了成为一个青衣旦,和哥哥在台上一起唱戏。
她的哥哥唱着花旦,一把好嗓子惊艳了整个上海滩;她也愿意扮演着朴素的青衣旦,衬托楼衣那夺目的光芒。
如果日子一直这样过下去,就真的太好了。
“楼依小姐比我想象中的更加美丽。”穿着黑色长衫的中年男人站在楼依面前,一口华国语说得无比流利。
“你是谁?”楼依抿了抿唇,皱着眉说道。
她的表情看起来很冷静,一头现今最流行的卷发将她清艳的面容衬托得更加妩媚,藕色的小洋裙披散在椅面上,纤长白皙的手指染着浅色的指甲油,涂着口红的红唇因为微微抿起而显得丰满又性感。
清纯又美艳,身上还带着那种被娇宠着长大的所流露出来的天真的味道。那个中年男人看着她故作冷静的模样,眼里闪过一丝惊艳,然后脱下自己头上的帽子,朝着楼依微微鞠躬:“很抱歉用这种方式将您请过来,楼依小姐。”
楼依握着椅子把手的手微不可见地颤抖着,但是她的眼睛却很亮,化着极为漂亮的眼妆的眼睛定定地看着那个中年男人,眼里满是警惕:“你是谁?”
她再次问道。
那个中年男人看见她这样的表现,反倒是满意地笑了出来,然后将手中的帽子再次戴上,抬起手拍了拍,关着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走进来了一个看起来很高大沉默的……倭国人。
楼依的目光瞬间更加警惕了起来,坐在椅子上的身子微微绷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中年男人,还有那个走进来的倭国人。
“大佐。”那个进来的倭国人朝那个中年男人低下头,快速地喊了一声,眼睛的余光在瞥向楼依的时候,带着贪婪凶狠的意味。
楼依的身子微微一颤,脊背却又挺直了几分,目光冷然地看着他们。
“不要吓到我们的楼依小姐。”那个中年男人挥挥手,皱了皱眉,“叫我杜先生就好。”
“是,杜先生。”那个倭国人再次低头,快速地应了一声。
“你们是倭国人?”楼依坐在椅子上,搭在椅子把手上的手指微微握紧,化着精致妆容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混合着厌恶与警惕的神色。
那个自称为杜先生的中年男人看见她脸上的神色,不怒反笑:“看来楼依小姐对我们倭国人,有很大的误解啊。”
楼依看着他,轻吸了一口气,露出一抹笑容:“我觉得,我并没有误解什么。”
到了这个地步,她再看不清楚现在她处于什么地步,那就真的太蠢了。
楼依是被楼衣保护得有些天真,但是她幼年就失去了父母,被戏园子的老班主捡回去之后,更是经历了不少人情冷暖,对人的神色揣度,已经刻进了她的骨子里,成为了一种本能。
这种本能在她一开始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就已经让她对这个看起来很是绅士和善的杜先生充满了戒备,到了这个时候还出现了一个倭国人,再加上那个倭国人看向她的目光……
楼依隐隐约约有了一种不太好的猜测。
“我们这次请楼依小姐过来,是有件事情想请楼依小姐帮忙。”那个杜先生礼貌地说道。
楼依想从椅子上站起来,她刚刚动了一下,那个倭国人就从怀里掏出了一支枪,对准着她的心脏。
楼依慢慢地坐了回去,笑了一声:“你们请人帮忙都是这样的态度?”
杜先生有些惊讶又有些赞赏地看了她一眼,抬手叫那个倭国人将枪放下:“楼依小姐比我想象中的更加冷静和聪明。”
楼依缓缓地笑了笑,涂着艳色口红的唇微微翘起,捏着椅子把手的手慢慢地松开:“杜先生是吗?不知道您请我过来到底是有什么事?我只是一个卖艺为生的戏子,怎么用得上这么大的阵仗?”
“呵呵。”那个杜先生闷闷地笑了一声,似乎是觉得楼依这话很有趣一般。
楼依抬起眼轻轻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收回了目光。
“咔——”随着向维的声音在场外响起,宋清寒的脸色一松,然后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层层叠叠的小洋裙随着他的动作密密实实地垂落下来,打在他的腿上,轻轻地晃动着。
“呼——”那个饰演杜先生的男演员大大地吐了口气,拿着助理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薄汗,“真是后生可畏啊,刚才要不是导演喊了咔,就清寒你最后的那个眼神,我怕是要吃过NG了。”
这场戏还没有拍完,宋清寒抿了一下还带着口红的唇,笑着摇了摇头。
明明还是一样的打扮,可是宋清寒给人的感觉却是和之前在戏中的感觉完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