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无尘(41)
“师父教过。”无尘解释。其实是在现代学过。因为心脏的关系,他需要一直保持平静,所以平静的音乐,对他的心脏大有好处。“心事藏着太烦,不如说出来,也许多个人,就多了一个法子。”
“你在安慰我?”
“你不需要我安慰。”
格力惠噗的笑了。是的,骄傲如他,不需要别人安慰。他要的,是这个人的……格力惠的心沉默了,这一刻,他突然想到了,他要的是这个人的相辅相成,并肩而立。
“小尘,对义王起兵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想必你父亲已经跟你说了,一个两个,所有人都告诉朕要和,可是真咽不下这口气。不,你一定也是主和的,我第一回来的时候,你就已经跟着学父亲在劝我的了。”
无尘不为自己辩解,只是反问:“和为的是什么?战为的又是什么?无尘斗胆,在陛下的心里,无论和还是战,最终的目的,不就是国家的太平,国家的统一吗?既然如此,能用和解决的问题,为什么要用战?”
格力惠眼神一动,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有想过。不只是他,包括御书房的那些人在内,他们求和,为的是什么?他们没有想过。他求战为的是什么?也没有想过。可是他们忘了初衷,不管是求和还是求战,结果的出发点,不都是同一个吗?
国家的统一和太平,不是吗?
“继续。”心慢慢静了下来,格力惠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不管义王起兵是因为什么,也许他真的是狼子野心,我们不知道他的目的,但是我们知道导火线。导火线点燃了,到终点时,那么这根线就烧尽了,可如果还没烧尽的时候,我们将火熄灭了,那么留着,以后还有用。”无尘看着格力惠,明亮的双眸含笑,温润如玉的脸,布上了一层神圣的光芒。
格力惠觉得自己的眼睛找不到焦点了,他融化在这神圣的光芒里,在不断的沉迷,不断的迷恋。
“这么说来,你还是主和。”低沉的笑声已豁然开朗。其实大臣的话,格力惠不是听不懂,只是他心头烦,听不进而已。而今令他烦恼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就算没有无尘的这番话,梁逸等人再坚持,这话,还是听得进去的。
“那么,陛下可要听听无尘主和的建议?”
“那朕就勉为其难了。”
无尘轻笑出声:“为难了陛下,是无尘的罪过,但就算如此,无尘还是得为难陛下。”顿了顿,他又继续,“有大姐夫在,义王起兵不足为惧,惧的是在义王之后,其他三王的乘虚而入。反之,如果摆平了三王,那么义王的匹夫之勇,又算得了什么?”
格力惠站起:“就算义王的匹夫之勇算不了什么,朕也要叫他心甘情愿的退兵,是不是?”
无尘脸微红,是太阳光照的,又或者是这个人男人灼热的目光看的。
“陛下可是找到了叫义王心甘情愿退兵的理由?”
“朕不找,朕叫义王自己去找。”说着,格力惠走出亭子,走了几步,他又回头,“小尘,朕回来陪你用晚膳,可好?”
无尘一愣,沉默了一下:“我想去看看二姐。”
格力惠蹙眉,随即又松开:“好,朕一起去。”
止于礼,他明白。
公子无尘 第二卷 第19章
“都过了半个时辰了,朕的爱卿可是找到理由了?”格力惠迈进御书房的门槛,一眼便瞧见众人怒眉苦脸的样子,想来是没有找到理由的。“季相,你主和,自然是不会找打仗的理由,是不是?”
季番知道帝皇不待见他,可一来就找他开话,却是为何?“微臣惭愧。”
“朕瞧你满面春风的样儿,怎么就不见惭愧两个字?”帝皇靠在椅子上,双手怀胸。那剑眉飞扬的桀骜姿态,和之前冷面肃静的神情,显然判若两人。
季番苦恼。人的脸上,怎么可能会写着字?
“你们呢?也都找不到答案吗?”
“微臣惭愧。”
“朕的一品二品大臣,竟然都这么惭愧,那干脆不用做官了,回家耕田吧。”漫不经心的语调,谁也听不出帝皇是不是真的有这个意思,只是他们都沉默不敢开口。“怎么,现在连惭愧两个字也不会讲了?国家大事当前,既然惜字如金,朕要你们何用?”
饶是梁逸跟了格力惠这么久,也不见他的意思,更何况其他人。倒是颜九卿,觉得帝皇的语气虽然字字讽刺,可是他总觉得帝皇的心情是不错的。许是旁观者清,又许是比起其他人,颜九卿对仕途看的清。
“朕登基三个月了,你们倒是给朕说说,朕为这个国家,做过什么好事?”格力惠拿出纸笔,“你们说,朕自己来记下。”
帝皇的话,叫大臣们吓个半死。他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冷汗沿着他们的面额直流。
“这旁人说的话朕是不信的,季相,你来说。”格力惠点名。
季番又是一阵苦恼,帝皇今日是怎么回事,怎么事事拿他开刀,到底他是哪里得罪了帝皇,季番沉默。这个时候,乖乖闭上嘴巴,是最好的法子。
见季番不语,格力惠也没继续针对他,而是转而看着大家:“大家都没话可说,是吗?朕真是失败,别说百姓失望,连朕的臣子都失望了,这个皇帝当得,真是窝囊呢。”
“陛下恕罪。”御书房里的大臣赶忙道。今天真是着了什么霉运,陛下的火气,一天比一天大了。
“你们也不必屈就,朕了解。既然朕为国家没做过什么贡献,今日咱们君臣聚在一起,就来列列朕可以做的贡献吧。”格力惠大手一挥,“都起来商量吧,跪在地上成何体统?不知情的,还以为朕是猛虎,说到猛虎,朕倒是想起了一句话,大家猜猜是什么话来着?”
众人沉默。
格力惠也不恼:“苛政猛于虎,可是如此?”
这个?
“陛下英明。”有大臣恭维。
“陛下的意思是?”季番似乎明白了什么。
梁逸神情惊讶,但他不明白,苛政和正在商量的四王造反之事,有什么关联?
还是?
“季番,上前替朕拟旨。”
“拟旨,陛下打算?”季番上前。
“朕刚登基,民心未稳,皇后又有喜,双喜临门,朕是不是该大赦天下?”
“大赦天下?”这会儿别说梁逸了,季番拿着毛笔的手顿了一下,一向平静的眼底,也染上了惊讶。而颜九卿等其他的大臣更是张大了嘴巴。
“民乃国之根本,生活乃民之根本,朕就大赦瑞亚国的百姓,三年之内,税收减少两层。”
“陛下,减少税收,国库怎么办?”大惊之下,季番没有下笔,而是忍不住问了。
“国库的收支,不该在百姓的身上打主意,尔等不是说民心未稳不宜开战吗?既然如此,朕就先稳定民心。”格力惠示意季番继续,“第二,既然是大赦天下,赦的就该平等,至今日为止,还没斩首的死囚,改为无期,无期时情节严重的,改为有期。”
“陛……”
“第三。”说到第三点,格力惠的声音加沉了,“关于这第三点,季番,到时候就有劳你走一趟了。”
“陛下此言……让微臣有种不好的预感。”
格力惠挑眉,笑的别有用心:“季相乃百官之首,所担的责任,自然也是非常人所能及的。而且这件事派谁去做,都显得不够身份,朕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季番你最适合了。是关于质子的事情。”
什么?
格力惠此话一出,各位大臣再一次震住。
质子?什么意思?季番垂眉,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情,只是那握笔的力道,已经加重。格力惠看着他的手,眼底的笑意,慢慢加浓了。“朕既然说了全国大赦,那质子又岂能例外。端亚国君臣和睦团结,质子这等无中生有的事情,就大可不必了。朕决定,将他们全部送回。”
什么?
质子府。
所有的质子,都是统一安排在府邸,原本这个府邸应该有四个质子,可靖王格力宇浩的儿子格力涯成婚之后,就只剩下三个了,而今义王的儿子又遇到不测,剩下的就只有忠王和端王的儿子。
季番去宣圣旨的时候,他们正在吃晚饭,听得有帝皇的圣旨,两人都愣了一下。
“恭喜两位。”宣读完圣旨,季番恭贺。
“哪里哪里,这几年多亏了季相的照顾。”瑞寒回礼。
季番微笑,然后告辞。
御书房。
格力惠说好了陪无尘一起用晚膳,可等他出了御书房的时候,天上已经挂满了星星。他回头等着路公公:“怎么不叫朕?”这下,他愧对无尘了。
路公公忙道:“世子已经在皇后娘娘那里,世子派人来吩咐了,说陛下国事繁忙,叫奴才们不要打扰,他还说……”
“还说什么?”见路公公欲言又止,格力惠听的心急。
“世子还说,陛下不要心急,不管多晚,世子都会等您。”路公公说完,忙低下头。
格力惠一震,眼中惊讶的光芒闪过,接着他泛起唇角笑了。无尘啊无尘,纵使你要朕止于礼,纵使你将朕的真心漠视不管,可是不能否认,在你心底你是了解朕的,知道朕的。知道他会心急,知道他在乎和他的每一个约定,所以他先给了预防。格力惠抬起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心脏在抨抨的跳,速度有些快。
“陛下,可是心口不舒服?奴才去宣太医。”
“不,朕没事。”格力惠放下手却又道,“路科,告诉朕,人的一生中,什么最值得高兴?”
“这个……若是寻常人家,便是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那是成家立业,除此之外呢?”
“如果不是成家立业,那是良师益友。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叫人生得一知己,足以吗?”路公公绞尽脑计,才说进了帝皇的心坎儿。
“好,说的好,人生得一知己,足以。”无尘与他,就是胜过洞房花烛夜和金榜题名时的知己。
看着帝皇昂首阔步离开的背影,路公公算是明白了,原来,陛下想说的是世子啊。
皇宫的寝宫。
待格力惠到皇宫寝宫的时候,无双因为怀有身孕,早已先用了餐歇息了,而无尘却静静坐在一边。
格力惠站在门口,看着那人安然自得的看着书,这种感觉,让他的心尤其宁静,他觉得自己是外出归来的丈夫,而那头,是静静等候他回来的妻。那些好笑的画面都从他的脑海里闪过,才想笑出声时,便发现那人已发觉了自己的到来,正抬着头看着自己。他眼神温和,眉角带笑。
最美的,是那眉间的朱砂,仿佛感染了无尘的笑,像红色的蔷薇般,散开了一片片的花瓣。
格力惠跨步进去:“怎么不先吃?若是朕到了三更才来,无尘也一直等着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