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拆定了(21)

　　他脱掉湿透的衣服，扔在地上, 准备换上干爽的。
　　“段员外郎, 你的腿受伤了, 好长一条刀口。”顾元纬盯着他的腿嚷道。
　　段穹宇低头看了一眼，那伤口浸了水，已经泛白了, 只有中间有一丝红色，不在意地笑笑，“我都麻木了。你不说，我都想不起了。”
　　“你快去让张医师看看, 给你消消毒，不然感染了就糟了。”谭思明也说道。
　　“好。”段穹宇点头。
　　见顾元纬在案几上画着什么，他又凑近去看, 看起来画的是堤坝图。
　　他拿起来，仔细看，问道：“这是你设计的堤坝图？长三丈，高三丈, 宽一丈，小了吧？我粗略估计，缺口至少有六、七十丈长，还不算半塌的。”
　　顾元纬指着图纸说道：“没错。这是我故意这样设计的，所以我们需要二十多个这么大的堤坝，到时候拼接起来，用铁扣卡住，就可以了。”
　　“拼接？会不会不稳固啊？”段穹宇想了一下，“到时候，洪水再次泛滥的时候，拼接的地方，就会成为薄弱之处，这只是一个豆腐渣工程啊。”
　　“你说的没错。我想做的，就是豆腐渣工程。”顾元纬转过头，直面段穹宇，“你看啊，要修结结实实的堤坝，就需要洪水退下，或者完全引流之后，才方便。我这个，可以迅速地在短时间内挡住洪水。”
　　“嗯？”段穹宇静待他的下文。他们目前的工作重心，确实是安抚灾民，减少死亡，防止暴|乱。
　　顾元纬正想解释，段穹宇阻止了他，“让我想想。”
　　“你是不是想，做这样一个四边的框，上面留出大量孔洞，将这个框放进水里，然后迅速地往里头发沙袋和石头，这样比单个的沙袋垒在一起，更加稳固。”
　　段穹宇注视着顾元纬，见他点头，又道：“而这些孔洞，可以让河水渗出来，从而达到减轻洪水的冲击力的效果。那这段堤坝筑起来之后，我们还需要在重新修一道厚实的，”
　　“没错。”顾元纬打了个响指，“我现在去问问有没有好的铁匠，帮我打这个框。你也快去治伤。”
　　两人一起出去，分道扬镳。白行坤早就去安排物资的运送和分发去了。找到张医师，他正在帮人把脉。
　　这里环境很差，到处都是人，发烧的有一半，因为又有山上发烧严重的病人过来。一股难闻的酸臭气弥漫在室内，即使浓烈的药味也压制不住。
　　张医师看着他的腿，一尺来长的伤口，“啧啧”出声，露出心痛的表情。张医师是他们家常请的医师，为人和气，医术高超，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
　　“你们啊，都得感谢他。”张医师指着段穹宇道，“要不是他，你们还得继续在山上呆着淋雨。”
　　段穹宇帮他们汉人争取住处的事情，早已经传开了。他们只是都还不认得。一听张医师这么说，都热泪盈眶，有些激动的直接给他磕头。
　　这让段穹宇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摸着后脑勺道：“这没什么，这是我们应该做的。看到你们淋雨，我真的很心痛。如果不做点什么，我良心会不安的。”
　　“你就是我们的大恩人。我二女儿家，因为交不起借住费，只能在山上淋雨。我那二女婿，又是个没本事的，抢不到山洞……”一个老妇人，说道最后，泣不成声。
　　段穹宇也知道，府衙地儿只有这么大，不可能让每个人都住下，所以只能通过收费，残忍地将大部分人都排斥出去。
　　府衙的收费还算便宜的。那些住进没被淹没的大户家里，所付出的代价，贵多了，是府衙的五到十倍。
　　“谢谢恩人。”一个垂髫孩童也跟磕着头，“我父母、妹妹终于有住处了。”
　　段穹宇将孩童抱起来，看着他双眼内凹，面黄肌瘦的模样，喉头哽住了，“为什么你父母、妹妹没有住处？”
　　“因为我家只出得起一个人的钱，就让我住了。”孩童的眼泪落了下来。
　　段穹宇帮他把眼泪擦干，勉强露出微笑道：“那你以后，一定要努力孝顺父母，尽力对妹妹好，知道吗？因为啊，他们将唯一生的机会，留给了你。”
　　孩童用力地点头，“我一定会很努力很努力的，赚很多很多的钱，等下一次遇到洪水的时候，让我们一家人，都能买得起住处。”
　　段穹宇被他朴实的话，引得差点落下泪来。前几天，他还在抱怨野果、焦糊的鱼难吃，现在直面真正的痛苦，他感觉自己真的是生在福中，不知疾苦。
　　既然做了官，他一定要做一个好官，让大辉朝的百姓能够吃饱穿暖、安居乐业。他们发自内心的感谢，比功名利禄，金银财宝带来的满足感，强太多了。
　　在长阳城，你结交什么人，如何与人相处，都带着算计；每走一步，都计算着得失，这样的生活，真是虚伪又疲累。
　　即便张医师一来，就叮嘱了百姓不要喝生水，食物要煮熟，碗筷这些都要用高温消毒，然而还是晚了。还有山上的那些人，一直下着暴雨，根本没有烧水的条件，只能和生水。
　　有的人腹泻、腹痛、便中伴有脓血，是痢疾，张医师表示自己来之前，特定请教了尚药局奉御，得到了痢疾治疗的方子。这让众人松了口气。
　　为了保护其他人，段穹宇将他们隔离了。然而，还没高兴完一天，一个消息就让所有人都乌云罩顶。
　　有人发生了呕吐、腹泻、脱水的症状，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经过张医师诊断，确认为霍乱。这几乎直接宣告了他们的死讯，张医师也只能尽力将他们的命多吊一会儿。
　　而且，霍乱的传染性极强。从确诊不到一天，就有十几个百姓感染了。段穹宇只能将他们紧急隔离在另一处。
　　第二天，感染的人数，直接上升到三十多人，可能的原因是一对父母，隐瞒了他们儿子的状况。和他们接触的两家人，都遭了殃。
　　因为他们的自私，爆发了一场剧烈的冲突。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三家人直接干起了架，男女老少齐上阵。
　　隐瞒的那家人并不承认，他们认为是另外两家人自己喝了不干净的水，导致的。
　　听到汇报的段穹宇，因为这段时间，是他在负责防卫和巡逻，直接让人将那三家人都打趴下了，然后将他们都扔进了隔离区。
　　离开隔离区，段穹宇和府兵都消了毒。看着他由篱笆围起来的界线，严阵以待的府兵，段穹宇心里阴沉沉的。
　　一个女子扑到篱笆上，府兵立刻拦住了她。
　　她却没有继续往前冲，只是趴在篱笆上哭喊：“你们杀了我吧，我真的好痛苦。”


第34章 麻烦
　　段穹宇听到她的话, 心里十分痛苦。这些天，他看着他们吃了就吐，身体就想被抽走了水分, 迅速瘦得只剩下一层皮。
　　这个看起来很清秀的姑娘, 本来是十里八乡出名的山茶花，适婚小伙争相求娶的, 但是被霍乱绝症给害得皮包骨，水灵灵的大眼也失去了神采。
　　段穹宇问过顾元纬, 指望他那些先进的现代知识, 能够拯救这些百姓, 可是他也一窍不通。他说他并没有学过医学，就算学过，也可能没有现代的医药而束手无策。
　　难道真要将这些人给杀了, 然后一把大火，让他们超生？段穹宇下不了这个手。
　　他稳定了自己的情绪，转头对着女子道：“我知道你很难受，可是, 这世间有这么多美好的景色，你难道不趁着最后的时光，好好欣赏一下？我为你表演一套拳法吧。你应该没有看过吧？”
　　女子听了他的话, 起了好奇之心，不再哭闹，轻轻点点头。那模样，仍然能从中看到她温柔的神采。
　　段穹宇蹲下身, 双手握拳，以标准的马步开始。直拳干脆而有力，勾拳刁钻而快速，横拳虚实结合而刚柔并济，在段穹宇耍来，有了一股气冲霄汉的男子汉气魄。
　　那些守卫的府兵，也不愿意放弃这良好的学习机会，跟着段穹宇比划起来。这些基础拳法，他们都是会的，但是总觉得没有他做得好。
　　这些基础拳法，段穹宇越打越快，前后衔接，自然无比。然后他转换成五禽戏，慢慢地将一招一式比划出来。
　　五禽戏乃是模仿虎、鹿、熊、猿、鸟的动作创造出来，具有很强的养生保健作用。他将一整套打完，深吸一口气，回归平静。
　　“刚才我打的，乃是五禽戏，具有很强的养生保健作用。现在，我就将它传授给你们，也许，你们能够靠着它，挺过病魔。”
　　女子去通知其他人，听说能够养生保健之后，学习的意愿都很高，毕竟，有生的机会，谁又愿意死？
　　果然，练习五禽戏，众人的病况，有所好转，精神状态也更好些了。这让大家学习的热情，更高了。
　　“你不要太乐观，我诊断的情况，他们的身体，仍然在变坏。死亡，只是时间早晚而已。”张医师私下里和段穹宇说道。
　　“那也总比他们一天什么都不做，老是去想自己快死了快死了强。本来可以多活几天，自己却把自己吓死了。”靠在墙上，看着远处练五禽戏的病人，段穹宇说道。
　　“今天有人让我给他一碗毒|药，我没答应，也不敢答应。”张医师叹气道。
　　段穹宇转身看着张医师，良久无言。
　　这瘟疫，就像天空中一只伸着利爪的老鹰，随时有可能一个急冲，将那些病人带走。即使它没有动，也能够给人巨大的心理压力，何况它还在蹦跶，仿佛欲擒故纵。
　　“我会把情况反映给廖刺史和谭侍郎，请他们定夺。”
　　这些天，工匠忙着打制铁框，民工一部分忙着疏通沟渠，将河水引流，分担黔江的流量，一部分忙着装沙袋、凿石头，为装填铁框做准备。
　　段穹宇将病人的情况汇报了，廖刺史和谭侍郎却各执己见，无法做出决断。
　　廖刺史认为不该放弃任何一个人的生命，也许最后有人能够找到治疗的方法。谭侍郎却认为霍乱传染性极强，不早下决断，可能会使更多的人丧命。
　　最后因为怕朝廷追究，谭侍郎妥协了。段穹宇心情复杂，在自然灾难面前，人类总是无力、无助的。
　　低着头的段穹宇，不小心地撞到了急冲过来的顾元纬，他条件发射地拉住了往后倾倒的人，“这么匆忙，小心点。”
　　看到段穹宇，顾元纬忍不住抱怨，“我都快急死了，快让让。”
　　跟着他重新回到廖刺史和谭侍郎办公的地方，他才知，原来顾元纬也遇上麻烦了——铁矿石不够。黔州本来就不是盛产铁矿的地方，铁匠那里，也只有一些，用来打制农具等。
　　“现在有三个办法，一个就是把州府和苗寨的兵器拿来融了，但是会引起苗人反抗；一个是等待朝廷支援，这需要的时间会很长，而且可能不会批准；三是用木材代替，这个最方便可行。”白行坤道。
　　顾元纬皱眉道：“我也考虑过木材，可是木材太轻，在水中浮力大，难以固定。就算将它们都浸水，它也是不会沉的。而且，木材浸水之后，容易腐烂，要不了多久就失去作用了。”
　　段穹宇道：“你本来就做的豆腐渣工程。我想一两个月还是能坚持的。和苗人为了铁起冲突，并不必要。而且武器打制难度大，融了太可惜。如果光融府兵的武器，就无法遏制苗人了。”
　　“那你怎么让木材沉下去？从上面插下去可能根本无法对准，在水流冲击下，也无法保持它不动。”顾元纬见段穹宇站着说话不腰疼，不满地怼他。
　　“让水手拖到水底来固定。”段穹宇并没有生气。
　　“可是就算引流了，水深也有近三丈。不说泳技，就说压强，承受那么大的压强，还没有氧气，无法呼吸，在水中固定木框，有几人能够做到？”顾元纬没好气地反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