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苏思远今天起不来的原因。
男人拾起一朵不知名的海花,动作轻柔地将它轻轻放在沙地上,而后再将贝壳床完全打开,那些雪白的磨砂质感的贝壳上堆积的花,通通掉了下来,纷纷扬扬的,好像一场无穷无尽的花雨。
那些花朵飘洒在光球内,因为光球内是干燥的,所以它们堆积在沙粒上,铺成了厚厚的地毯。也有一些花朵飘了出去,顺着海水不断往外流。
像是缤纷的水流,流向另外一个世界。
苏思远收回手,他回头看向小嘴微张的白棠,双眸弯了弯,他说:“七夕快乐。”
*
白棠赤脚踩在花毯上,因为花朵堆积得太多,精致的脚踝都没入层层叠叠的花中。
花朵遮掩了光球内外的界限,白棠的脚趾无意间碰到光球外的海水,冰冰凉凉的柔软触感,让白棠下意识地缩起脚趾,海水被惊出了几个小泡泡。
白棠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一下,他回头对苏思远道:“花太多了,太漂亮了。”
是呀,光球已经放不下这么多的花花了,四周的海水好像也装不下了,没有一朵花是相同的,它们是各式各样的品种,几千种,几万种花朵全部都在这里盛开。
白棠忽然想要游出去,看看那些飘走的花是什么模样。
不是戴着金鳞,不沾海水地出去,而是取下鳞片,像一条鱼儿一样游曳出去。
这种想法来得莫名其妙又理所当然,让人心动不已。白棠将金鳞和锦囊取下,放进了小贝壳里,而后把手伸到光球外面,彼时海水中正好有一朵花擦过指尖,摇摇晃晃飘到远方。
白棠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像是在田野上的孩子看到了蝴蝶,蹦蹦跳跳想要追逐一样——
少年深吸一口气,穿过了淡淡的光圈,扎进了微凉的海水中。
广袖长袍的白衣被水打湿,变成透明的样子,柔软的白绸好像流云在水里飘摇,水波温柔地冲刷着衣摆,漫过柔顺的黑发。
绑在黑发上的发带被水的力量解开,打了个圈儿漂走,没有了发带的约束,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发尾顺着不定向的水流的波动,四处晃动。
少年好像感受到了发带的消失,他回过来了头,也许是凝滞在海水中,所以一切的动作都变得迟缓起来,好像电影里的慢动作播放一样。
一切都是轻柔缓慢的。
就连心中滔天骇浪般的惊艳也悄无声息到轻缓。
少年回眸望来的模样如同镜头特写,深深印在了苏思远的脑海。
那些漆黑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有些则如水草般飘荡着。在海水的覆盖下,雪白的脸失了血色,通透的皮肤散发着微微的光,苏思远忽然想起了海妖。
传说大海上有一种邪恶的生物,它们叫做海妖,凭借惊人的美貌和动听的歌喉引诱人类,如果真的存在这种蛊惑人心的生物,恐怕就是这般模样。
苏思远微怔着站在光球内,遥遥望着水中的少年,一朵花晃到了略尖的下颚前,少年微微低下头,淡粉色的唇掩在花瓣下,他看起来好像在轻嗅花香。
这些都是错觉,海水中是不能呼吸的,可是这个画面太美,美到让人产生了这样的错觉,并且心甘情愿地相信。
少年纤细修长的手指捧起了艳丽的花,他好像十分高兴,于是眉眼弯弯,出来了清浅的笑来。
彼时恰好有一束光照了下来,射进昏暗的海水中,照亮了少年的半张脸,粼粼的波光,澄澈的光亮,苏思远忽然觉得眼前之人不像是海妖了。
而像小美人鱼。
是童话故事里,那个在阳光下将要变成泡沫的小美人鱼。
☆、第45章 啾咪呀
这种会变成泡沫的错觉让苏思远忽然惶恐起来。
当他还是一个小树懒时, 苏爷爷给他买了很多小孩子看的书, 比如安徒生童话。
童话故事总是美好的,公主总能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可是小美人鱼的故事, 却是一个特例。
小树懒捧着童话书抽噎起来, 他哭泣的时候也是慢吞吞的, “呜……呜……呜……”让人担心他会一口气喘不上来。
苏爷爷给小树懒擦眼泪, 安慰道:“不哭了不哭了。”
“讨……厌……王……子……”小树懒为小美人鱼抱不平, 在他看来,都是王子的愚蠢造成了这一切。
“小美人鱼是为了追求高贵的灵魂而死的。”苏爷爷道:“能被王子爱上,她就能得到不朽的灵魂。”
“若是王子不爱她, 她就会变成泡沫。”
“如果你是小美人鱼,你愿意放弃一切, 去博得王子的爱情, 赢得不朽的灵魂吗?”
多年前的回忆不知为何再次浮现,海底那束阳光慢慢射了进来, 照进他的眼眶, 那是明亮的, 恍若七彩泡沫般的光晕,在这片光芒中,他恍惚地看向白棠。
少年已经转过身, 背对着他, 纤细的腰肢轻晃, 他像柔若无骨的鱼儿一样游了出去, 顺着缤纷的花海,仿佛要游到另外一个世界。
其实有些时候,苏思远会觉得白棠和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少年会时常发着呆,目光失了焦距,明明在看着他,却像是在看另外一个地方。脸上浮现出的轻微的喜怒哀乐,都好似隔了一层纱般看不清晰。
落雷而生。
其实他们初见时,苏思远就应该知晓,他从来都看不穿对方身上的迷雾,一重又一重的迷雾。
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重,苏思远没有戴上避水珠,就直接游了出去。
*
“有、有点缺氧了。”作为一只陆生妖怪,白棠的水性并没有多好,他有些可惜地放过不远处的花,准备转身回到避水珠的范围内。
在转身时,白棠看到了向他游来的苏思远。
苏思远的好身材在水中展露无疑,白棠也不是什么肌肉控,却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男人劲瘦的腰腹。
流畅的肌肉纹路如同连绵起伏的山峦,又似完美身材比例的男性大理石雕塑,那是力量与美的结合,让人甚至想要动手摸摸——
就像触碰艺术品一样,小心翼翼地摸一下。
“你的小脑袋瓜里装了什么废料?!”听到白棠心理活动的系统恨铁不成钢道。
突如其来的训斥让白棠惊到呛水,咕噜咕噜的气泡从他嘴边冒出,冰冷的海水漫进口鼻,白棠的双手无力而慌张地在水里乱抓。
在白棠以为自己要被呛死时,一只有力的大手搂住了他的腰,另外一只手按住他的后颈,男人高大的身躯完全圈住了少年,而后他捧起白棠的脸,以一种温柔的、却不容拒绝的强硬,缓缓将唇贴了上去。
唇齿相交时,象征新生的气息灌入口中,白棠说不清是那得之不易的气息让他如此着迷,还是其他别的东西。
胸口有一种形容不来的感觉,有点像高空坠落,又像是海水倒灌,世界颠倒,海洋成为了天空带来的错位感。
苏思远搂着他的腰往回游,白棠迷迷糊糊的,类似于晕头转向地被带着走。他的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在游动时不小心戳到了男人的腰间。
肌肉果然是硬邦邦的呀。
这样一想,脸上忽然漫起了血色,在胡思乱想中,时间流逝得又快又慢,白棠还没有搞清楚是什么状况,就被带到了避水珠内。
刹那间的失重让白棠搂住苏思远的腰,他们一起跌倒在柔软的花毯上,四周的花朵簌簌得一震,浮动在空气中的花香浇灌进人的五脏六腑,甜腻的香味让熏垮人的理智。
所有的清明都在花香中变得混沌起来,白棠屏住呼吸,全身紧绷着看向苏思远,看着一滴水珠从那个男人偏高的眉骨滑落,滴到形状优美的下颌上。
呼。
白棠的额角冒出了一点细汗,他的心脏也是砰砰直跳的,那么慌乱的,就像一个小鹿误入春日的密林。
他好像已经预料到了什么,真是奇怪,明明这种事情从来都没有人教过,可是当时机、气氛、味道刚刚好时,所有的一切都会不期而遇。
他闭上了眼。
少年躺在花丛中,雪白的两腮被娇妍的繁花簇拥着,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层层叠叠浓浓淡淡的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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