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仙妻(28)
“结果呢?”
“原本我以为师弟那般表现,定然是什么都不知道,后来被师弟所抓住折磨至此,我也一直以为师弟是故作不知。”出乎意料的是,听了林阁璟出言相催,殷子名却骤然扯了扯唇角,话语中意味莫名,“到了此刻我才知晓……师弟竟然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林阁璟不想听他转移话题,眸光声音更加冷酷:“告诉我结果!”
“我调查过了师弟进宗之前的身份,发现无论如何都查不出来,那个人催得很紧,过了些时日,我也没在师弟身上发现什么异常,就没有再查下去。”
被怒斥一句,殷子名抿了抿唇,倒是十分听话,毫无隐瞒的将话说完,目光再度看着面前的青衫修士时,更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复杂。
“后来事情一多,师弟不过是个杂灵根,有着卫文在杂役院中盯着你,你一直在宗内呆着,我想不论如何都不会出什么纰漏,谁知道……”
“我想问一个问题。”林阁璟立于原地沉默片刻,陡然看向那张惨白的面容,眸子微微眯起,“倘若你能够答出来,我虽不可能就此放过你,但也答应不再折磨于你,让你痛快一死不再纠缠。”
殷子名心底一动,想起方才那生无可恋的疼痛,顿时点了点头:“好……你问!”
青衫男子听他答应,反倒沉默了许久,方才突地直视着他,一字一顿问道:“那个找来与你合作,可以让你在宗门之内如鱼得水的大修士,是不是……只有宗主凤云翔?!”殷子名闻言,神情顿时难看下来,面上神色变幻几次,方才稍稍平静下来,与他对视片刻点头应道:“他与我见面仅有几次,且一直是蒙蔽这身形,可从他的话语和权柄上来看,除了宗主之外,也就只有太上长老有这样的本事,其余的长老要么醉心修炼要么般如药尊,都不过是宗主的棋子罢了。”
青衫男子深吸了一口气,将眼底神情完全掩去,唇角禁不住露出一丝笑,却让坐于他对面的殷子名见之发寒:“他除了让你看着我,还有没有过其他吩咐?”
“有……便是在小比之前的时候,那人再度来过一回,让我在小比之后与你成好事,最好是能够与你成双修道侣,以此帮你尽快突破筑基得了真神……那人语意虽然极为模糊,但我也能够听出那人的意思,好似是想要看你觉醒的真神是什么。”
袖中白皙手指渐渐握紧,林阁璟咬紧了牙关,仰起头来喃喃道:“那合欢露,莫非……”
“不错,顶级合欢露在修士坊市中价格如此昂贵,小修士修炼所用的灵石尚且不够花,更何况是去买这等只能用一次,且还不过是用在你这个筑基期修士身上的物什?”这一回没有片刻停顿,殷子名便承认了此事,面上眼底没有一丝躲闪勉强之色,能看出其没有说谎,“自然是那人为了让我成事,特地给了我让我以防万一的。”
“原来如此。”
许久的沉默过后,青衫男子唇间逸出一声笑,面上却褪去了所有神色,无喜无怒的注视着面前那块虚空,轻声一字一顿道。
“我本以为自己再活一世,确然是能活的清楚明白不过了,谁知……仍不过是一片糊涂罢了!愚蠢之极!可笑之极!”
话音落下之时,殷子名知晓自己的作用已然尽了,便垂下头去闭了双眸不再说话,而立于他面前的青衫男子仅是片刻怔然,心底却不明白隐藏在暗处的宗主,明明对自己的体质有所猜测或觊觎,却为何前世今生不光明正大安排罪名,反倒要如此暗中算计于他,难道当真跟殷子名猜测的相似,他此刻已然忘记的凡间身份其实并不简单?
想了半晌没有结果,便只能暂且放下,目光再度看向殷子名,眸光幽深闪烁。
宗主凤云翔不让自己最得力的弟子前来与他纠缠,反倒挑选一个有着野心的外门弟子,这件事他心中倒有几分猜测——想必一是因为不能让他觉得背后有人指使,二则是让这个被指使的人心甘情愿,倘若最后事情被暴露出来,这一切的黑锅更是有人来背,那人自己反倒能置身事外不被怀疑。
开光期采补就使人延寿百载,达金丹期后,千载长生的碧玉竹真神道体。
他的真神,他的长生,他的大道——他之所爱,他之所恨,他之所愿——眨眼成空,恨怨入骨,不过一瞬。
那张白皙俊秀的面容仰起,薄唇弯起柔和的弧度,脸庞却剧烈的扭曲起来,眸底一片黑沉的漩涡,柔声道:“被这般精心算计,甚至连死都不清不楚,我当真是个蠢货,确然死的不冤!,,殷子名见他这般反应,就知道自己供出的那个人此后定不会好过,心中痛快与恨意交杂,良久才缓过神来,淡淡开口道:“林师弟,知道的我都已经说了,你是不是该兑现诺言了?”
“我既然已经说了,便不会反悔……倘若你早些说了此事,我倒也不必如此仇恨于你,说不准这一次我还会助你登上那位置,让你过一过做宗主的瘾再死。”
林阁璟再度垂下头来,与他对视的时候,那张面容早已恢复了以往的温和神色,除了脸色白的惊人之外,无人能看出他此刻心思,垂下眼睫时投下一片阴影,映在神色复杂的殷子名眼中,却无端更生出一种难言恐怖。
“只可惜……现下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体内空空荡荡,灵根破碎毒药渗透,脾脏经脉尽毁——殷子名扯了扯嘴角露出笑容,他虽然暂时感觉不到痛苦,可已然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那张终日掩饰自己的面容,也终于恢复了真正讥诮的神情:“这么说来,我倒是该多谢师弟了?”
“看在你让我知晓这么多的份上,便免去你百年折磨安心就死罢。”
青衫男子闻言并没有在作反驳,而是侧过身来手指一弹,将一枚棕色毒丹送入殷子名口中,挥袖朝着空旷的另一边行去,声音回荡在囊中:“自此之后,恩怨两清——放心,我定会让那个人下去陪你的……说不定你在下面等一等,还能等到瞧见他的那一日。”
“好……我就在下面,等着……”
背后的声音越来越弱,不等他的身形消失,便什么都再也听不见了。
第052章 禁地异常
宗门禁地之外雾气愈发浓郁,天色也跟着渐渐黑了下来,巨大的石碑与那血红两字凝然伫立,其上端坐的白衣剑修也一动不动,双目紧闭仿若已然入定。
然而就在下一刻月华倾泻,透过白雾落于他长剑之时,那双幽紫色的双眸陡然张开,挥袖之间身形落地,腰间的灰色锦囊漂浮半空,一道苍青色身影刚一迈出,便好似脚下绊到了什么,朝着一边倾倒而下。
白衣人见此一惊,忙抬手将人半搂怀中,手中长剑回鞘,冰冷手指抚至耳侧,沉声低唤:“阿璟?”
“我没事……只是有些累……”青衫人踏出锦囊之时,心神晃动从而身形不稳,本想就此倒下休憩片刻,谁知却被那人搂在怀中,鼻端传来那人冰雪气息,忍不住咬紧下唇将面容埋下,声音几若吹息,“能靠着你歇一会么,一会就好……”
仿佛察觉到怀中人此刻心思动荡,冰冷指尖划过那人白皙脸颊,随即将他整个人都轻轻搂在怀中,低低的恩了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不见五指,伏于他怀中之人,一动不动凝伫怀抱,轻声低喃:“永渊乌色双眸睁开,雾气迷蒙之中,也显出几分朦胧:“对不起……”
白衣人微皱眉宇,心中不解:“为何?”
此话问出,怀中人却摇了摇头,不曾抬起头来与他对视,仍用低如耳语之声应道:“是我一人太过愚蠢,竟会相信这样的人……劳你陪我奔忙,真是对你不起。”
白衣人闻言疑惑更深,隐约觉得话义并非如此,却也不知他到底想说什么,沉默着轻抚那人乌黑发丝,眸光深邃如夜。
前世悔意如潮水再度涌来,此刻他却再也难以招架,只能随着波涛四处翻滚,渗入骨髓的痛楚恨怨,分明不仅为了自身愚蠢,更是为了那人付出的代价,此时看来竟不过被他所误,甚至连仇人都完全认错。
,璟。,,两人之间冗长沉默之后,白衣人缓缓放下手指,握紧他肩头稍稍推离,注视那人眸光笃定决然。
“吾心所指乃是吾剑所指,非他人逼迫而成,更无人可逼迫于吾。”他声音冷然低沉,犹如金器击于冰面,令人忍不住心神微动,“你究竟,恐惧什么?”
“或许是恐惧……能够得到自己不该得到的东西。”
被那人用眸光这般直直看着,林阁璟禁不住将头垂得更低,生怕那人瞧见自己此刻神情,心弦绷得好似下一刻就要断掉,片刻后终是没能忍住轻声道。
“不要再盯着我看,好不好?”
白衣人听他说出这话,沉眸再度注视了他片刻,终究还是渐渐松开那人肩头,不再用专注目光盯着他看,而青衫男子失去了他手臂支撑,虽不免仍是踉跄了一下,但却极快的站稳了身体,不一会面容渐渐平静下来,这才复又抬起脸来,看向身侧背对着自己的人。
蓦然从殷子名口中听到这等秘闻,知晓自己自复生之后的复仇,竟然连真正的黑手都未能触碰,他一时间心中感觉无从诉说,有些浑噩的出了囊中之时,那人却一言直指他惧怕之心一是的,他憎恨着那个仇人,也想要不惜一切代价报仇。
可是他害怕了。
永渊与他前世并无多少交情,也为一个承诺为他报仇而死,今生他们之间交情远比前世更深,倘若他仍要为前生朝黑手复仇,或许便在报仇那一日便是身死,然而这是他宁死再不愿见到的。
这一切,源于他心底最难以启口的愿望,也是怎么都不敢承认的——眷恋。
不知何时他恋慕着这个人,不过是不敢说出口,怕毁了那人与胞妹的幸福。
与胞妹在一起,是那人前生的期望,而这期望是由他亲手毁灭,今生他就必须要还一个给他。
这是他前世今生的执念,却又夹杂了自己的爱恨,如今竟成了他的心魔。
他知道他之所求,是终其一生无法得到的东西。
如今他能够得到的,不过是一点妄念,一瞬的温暖而已。
对于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两人对立站着不知多久,直到天边微微泛了白光,白衣人才回过神来,借着晨光的熹微注视着林阁璟白皙的侧脸。
“好些了么?”
“无事了。”不被那人用专注的目光凝视着,林阁璟才能将心中的异样,再度同以前一般在心中封存,等到开口回答之时,面容已恢复了以往的平和,不过头微微垂下看不清神色,“多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