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灰(27)
扯了下嘴角,周晋珩笑得无奈,老婆不肯跟他回家,还装不认识他,该怎么办?
他知道自己这几天像个变态跟踪狂,再在易晖跟前晃悠,可能会把他吓得报警。小傻子胆子很小,自行车都不敢骑快,昨天被逼说出那些话,已经够难为他了。
既然易晖不愿意,就暂时不见面了,他也不想再在他面前失控发狂。
刚才匆匆一瞥,周晋珩眼尖地看见易晖的下巴还红着。昨天晚上他以为自己没使多大劲,竟忘了小傻子有多能忍,哪怕疼极了也不会发出一丁点声音。
该学着收敛脾气了,周晋珩想,至少不能让他这样怕我,至少让他心甘情愿地跟我回家。
那边安顿好一切,开始制定计划,这边的易晖全然不知,哼着《好运来》迈进院子,告诉放学回来的江一芒自己今天不仅运气好,骑车技术也更上一层楼。
江一芒还记着早上的事,斜眼睨他:“骑车去放鹅了?有没有仔细看看你的鹅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易晖被她说得脸热:“没有没有,一根羽毛都没少。”
晚上,一家子吃完饭在客厅看电视,放在桌上的手机一振动,易晖就条件反射地哆嗦一下,拿起手机时别着脑袋不敢看,把置顶提示清除掉就放回去。
如此反复几次,江一芒看不下去了:“谁啊?不想收短信就拉黑呗。”
易晖听完她为“拉黑”做的名词解释,瞪圆眼睛道:“还能这样啊?”
江一芒猛翻白眼:“哥你以后还是多出门走走吧,成天待在家里都快闷傻了。”
易晖心道我本来就是个傻子啊,傻子不知道拉黑这种操作,再正常不过了。
回到房间把门关上,先拿那个躺在短信界面的熟悉号码开刀,设置,下拉,阻止此号码,一气呵成。
放下手机,感觉世界无比清净,再没有什么让他害怕的东西了,连带着看手机都顺眼了许多。
第二天早上,易晖在江一芒的指导下在手机上安了个微博,注册了个账号。
名字是现取的,本想从“晖色天空”“晖光永在”“晖晖的小天地”当中选一个,江一芒听了又开始翻白眼,说现在的没哪个年轻人会把自己的名字塞到网名里,简直土爆了。
易晖一琢磨,觉得很有道理,虚心地在边上听江一芒跟群里的小姐妹激烈讨论,总算在她去学校之前把名字定下了。
清晨阳光正好,易晖坐在窗边,照着江一芒留下的纸条,抱着手机,艰难地打下“①只小hui侠”几个字,用自己的手机号实名认证,发第一条微博时又找不到那个带圈的“1”在哪儿,只好就这么发出去了——大家好,我是1只小hui侠。
小晖侠还没开始发布作品,除了江一芒和她的几个小姐妹,粉丝列表里还躺着几个僵尸号。
易晖不懂什么叫僵尸号,江一芒在课间用微信语音给他讲了一遍他也没弄明白,索性不管了,只要有人关注,他就高兴。
下午,他用数位板起草了一副卡通画,描线后觉得很好看,做头像都没问题,忍不住想发到刚开的微博上跟大家分享。拿起手机,发现新增粉丝一个,新增消息一条。
易晖看了半天,不知道这个叫“哆啦哼哼”的新粉丝是个什么属性。
他记得江一芒说过僵尸粉是不会给他留言或者点赞的,可是这个人一来就留言了,应该不是僵尸吧?
而且哆啦A梦的头像好可爱。
哆啦哼哼:你好[玫瑰]
易晖盯着那玫瑰看了一会儿,莫名有点害羞。
玫瑰花象征爱情,怎么能随便送呢?
第二十五章
不过有人跟他打招呼表示欢迎,他已经很开心了。
生怕人家等急了,易晖忙回复:你好[太开心]
等把头像换了再切回来,哆啦哼哼的消息也来了:新头像好看[玫瑰]
易晖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发现,又惊又喜地回复:谢谢!
过了一会儿,对面问:是自己画的吗?[玫瑰]
易晖不想把自豪表露得太明显:是的……
哆啦哼哼回复很快:好厉害[玫瑰] [玫瑰] [玫瑰]
满屏的红玫瑰刷得易晖脸红心跳。他长这么大只送过一次玫瑰,还是为了求婚,因此觉得这种花意义非比寻常,哪怕知道对面可能是随手点个表情,仍觉得害臊。
好不容易来了个可以聊天的人,易晖开始没话找话:你的头像也很好看哦!
哆啦哼哼貌似真的很闲,条条都是秒回复:喜欢吗?
总算不发玫瑰了,易晖松了口气:喜欢呀,我最喜欢哆啦A梦了[太开心]
不远处的酒店房间里,收到这条消息的周晋珩盯着“喜欢”两个字看了许久,想起小傻子对他说过的“喜欢”,他曾经违心回答过的“喜欢”,还有他拿自己跟哆啦A梦比,小傻子急切地解释说那是不一样的“喜欢”。
看着看着就笑了,周晋珩觉得自己那时候幼稚得过分,跟一个玩偶争风吃醋,还死要面子不肯承认,如果早些承认了……
后来发生的事太过撕心裂肺,他及时刹车不愿回想,缓了一会儿,再次拿起手机,给向他提供信息的人打电话道谢。
“没找错人吧?哈哈我就知道,我一出手就没有查不到的消息!”
那人在电话里很是得意,周晋珩顺着他的话敷衍恭维了几句,临挂电话时,那人八卦地问:“这个江什么的,是周少的新目标?”
周晋珩想了下,说:“没有什么新目标,还是原来那个。”
因为开了微博,易晖最近的生活很充实。
江一芒给他充了一个月的会员,光是挑选头像挂件和背景小卡片,易晖就花了大半天时间,觉得这个好看,那个也很可爱,简直眼花缭乱选择障碍。
他本着试试又不要钱的原则挨个试过去,没注意下方有个“分享到微博”的勾选项,试了几次就刷了多少条。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原本只发了两三条动态的高冷博主,已经变成了一天连发五十多条动态的刷屏狂人了。
易晖终于明白唐文熙说的“卑微想哭”是什么状态了,抱着手机一条一条删,手动太慢了还被刚关注他的唐文熙逮了个正着,一串“哈哈哈哈哈”的评论弄得易晖更想哭了,咬着嘴唇拼命按手机,删掉删掉,全部删掉。
也有不幸灾乐祸的,比如在上课没赶上围观的江一芒,还有为人很和善的粉丝哆啦哼哼。
“善良”是继“可爱”和“很闲”之后,易晖给哆啦哼哼贴上的第三个标签。
之前他不懂,发布的作品都是高清无水印原图,是哆啦哼哼提醒他打码。易晖问他什么叫打码,他就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指导,花了两个多小时也没有不耐烦,弄得易晖很不好意思,在私信里一个劲儿说谢谢,哆啦哼哼回复说不客气,外加一串玫瑰花表情。
从评论转战到私信,相当于关系又进一步。易晖也关注了哆啦哼哼,晚上躲进被窝里的时候点开他的首页溜了一圈,看见名字后面的蓝色图标,心想原来是个男孩子啊。
从前易晖几乎没有朋友,自打他知道班上的同学是喜欢他的零食而不是喜欢他本人之后,就更畏惧与人交往了,傻归傻,别人的目光和笑声是出于善意还是嘲讽,他多少也能感觉到一点。
所以他格外珍惜对他好的人,妈妈,哥哥,嫂子,江雪梅,江一芒,唐文熙……现在又多了个哆啦哼哼,易晖觉得自己一天比一天幸福,闷在被子里都忍不住要笑出声。
这么高兴着,前几天被那人骚扰的事便慢慢淡忘脑后,加上偶然听江一芒说“珩珩最近又不发微博了估计拍戏忙”,更是彻底放了心,自行车也不骑了,心想他无非是觉得长得有点像,心血来潮追着玩,贴了冷脸自然就走了。
这才像他,他哪里是受得了这种气的人?
这天傍晚,周晋珩心平气和地目送放完鹅的易晖走进家门,掏出手机给①只小hui侠新发的打水漂微博点了个赞,评论:找尽量扁平的石头,能弹更多次。
刚关上屏幕手机突然震动,原以为易晖回复了,拿起来一看,是方宥清打来的电话。
在这个小镇上独自住了几天,几乎断了与外界的联系,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周晋珩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皱了皱眉,有种虚构的美好梦境被打破的不适感。
“我以为你在剧组,到这儿才知道你还在休假。”电话那头的方宥清声音带笑,“先前杨成轩说你现在是工作狂我就不太信,这会儿一看果然。”
周晋珩随便应了一声,没提受伤的事。
方宥清好似没察觉他的冷淡:“你去哪儿玩了,一个人?”
周晋珩说:“嗯,随便走走。”
方宥清笑道:“一个人多没意思啊,下次叫上杨成轩,或者叫我也行,等我忙完这一阵就空了,去哪里都行。”
“不用了。”周晋珩道,“我想一个人待着。”
那头安静片刻,再次开口时仍是轻松的语调:“我今天满以为能见到你,给你带了些吃的,都是含糖量低的……”
未待他说完,周晋珩便打断道:“我现在爱吃甜的了。”
这回的沉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到周晋珩以为对方没听明白他的言外之意,正欲坦白直说,方宥清道:“周晋珩,你是真不懂我的意思,还是假装不知道?”
方宥清很少这样直截了当地说话,他习惯有所隐藏,也很享受只说一半就能被对方猜中心思的默契。
可周晋珩现在不想做这个“对方”了。
“我现在爱吃甜的了,尤其是奶油蛋糕。”说到这里,周晋珩似是想到什么美好的往事,原本冷淡的语气也带了一丝温度,“人都是会变的。”
后面这句与其说是告诉方宥清,不如说是在讲给自己听。
方宥清以为他还在为当年不告而别的事赌气,放软语调退让道:“如果你还在为了当年的事生我的气,我可以等。”没等周晋珩回应,又急忙补充,“我知道,让你等了那么久,是我的不对,以后我再也不走了,好不好?”
若是早一点听到这服软的话,当时的周晋珩说不定会犹豫,可放到现在,周晋珩能想到的只有自己从前该多混蛋,竟能让所有人都不相信他的喜怒哀乐中有哪怕小小的一部分是为了易晖。
“不了,我没有等你,你也不要等我。”周晋珩抬头望向天边与云海交织的夕阳,平静道,“我不知道别人会因为什么改变心意、会改变几次,对我来说只有一次,到他这里就是终点站,以后不会再变了。”
三年时光说来短暂,对于他来说其实很漫长,长到他的小傻子终于等累了,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