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病美人存活攻略(177)
她缓缓地半跪下来,像位温顺的妻子一样跪坐在苍白的骸骨面前,伸手握住了骸骨苍白的指骨,与它十指交叉。
“我们又见面了,不再喊我一声吗?你给我起的的名字,百里清歌,我还记得啊,不再喊我一声吗?以后我就不再叫这个名字了。他们以后会称我帝女了,你不再喊一次的话,以后就没机会了。”
百里清歌温声说,情意绵绵。
她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在漫天的黄沙中,在王城中孤独长大的白帝之女第一次走出了漆黑的王城,她的眼瞳中看到了金黄的沙漠,看到了蜿蜒的沙丘,大地辽阔有以往看起来像蝼蚁一样的驼队在悠悠的驼铃声中行进。
站在风中,她觉得一切都全然不同起来了。
驼队亹亹而来,人们惊讶地看着孤身站在沙漠中蒙着面纱的年轻女孩,她第一次看到凡人的目光,他们的目光里有着很多新奇的东西。
“谁家的小姑娘迷路了?”有人骑着骆驼离开了驼队,低下头看她,“要起黑风了,你的驼队呢?”
她没有说话。
那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你走进了以前眼中的蝼蚁的世界里,你在以前觉得蝼蚁就是蝼蚁,蝼蚁是没有自己的思考的。可是你走进去之后,才发现这个在你眼中那么微不足道的世界,是如此地复杂且美丽。
但是那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以往眼中的蝼蚁像对待平等的存在一样朝你真切地微笑,神情不像漆黑的王城中那些死寂的黑甲骑士一样,是鲜活的。
青年眺望了一下,没有发现其他驼队的影子,于是叹了口气从骆驼上下下来,将骆驼让给了她。
“那么先跟我们走吧,黑风要起了。”
黑风不会起的,只要她愿意。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说话,有些笨拙地爬上了骆驼,跟着她眼中的蝼蚁走了。
百里清歌微微地笑了起来,她将面庞贴近苍白的颅骨,脸上露出带着温柔意味的神色。她的五官深刻眼眸是浅淡的银色,让她显得冰冷而不易接近,让人难以想象她的脸上居然会流露出这样温柔的神情。
“你是喜欢我的吧?”
她只是个不想去想太多的女人,她不想管什么轰轰烈烈的纪元和时代的变革。她在年少的时候看见那个疲惫的青年在苍茫的大地上,在茫茫的黄沙中发现她,于是朝她微微一笑伸出了手,神情那么疲惫眼神却那么干净。
于是她喜欢上了那个青年,就跟他走了。
背弃了身为白帝血脉的荣光,跟随了那个人的姓氏,他姓百里,于是她也跟随着姓了百里。
那个青年信仰神明一般地信仰着他们的家主,将另外那个眼神幽深像封着冰一样的人视为不可违背的信仰,于是她也跟随着他去信仰那个披着白袍提着金乌长弓的人。
“你是喜欢我的,是吧?”
她伏下身去,将头搁在骸骨苍白的膝上,将耳朵贴在冰冷的骨骸上,仿佛这样就能够听到一个答案。
他们结为夫妻,她跟随了他的姓,成为古氏十八的一员,站到了古老的统治者对面。当初那个神情疲惫的青年成为了她的丈夫,她会将头枕在他的膝上。他会轻轻地抚摸着她的长发,为她轻轻地唱起温柔的歌。
她喊他夫君,他会在战场上下意识地将她护在身后。
——我不需要你护着。
——啊,抱歉了,我总是忘了。
在他眼中,她不是什么帝女,只是他的妻子,他总是忘了她比他强大的事,总是下意识地想要保护她。
她多么喜欢他呀。
她想起那些往事,不由得笑了起来。
真好啊,那时候。
“后来我觉得你不喜欢我了。”
微笑着,猩红的眼泪沿着她的脸颊缓缓地滑落。
白帝陨落了,北辰的太乙诅咒了整片大地上窃取了古帝力量的人,那些在一开始获得力量并未完美的人——那些魔——开始失控了。而白帝陨落了,身为他的血脉,她的力量开始变得不稳定。
有时变得很强大,有时变得很弱小。
这是背叛者应该承受的惩罚,她也开始逐渐失控了。
一天一天,她的意识开始变得混沌。
有很少的时候,她从混沌中醒来,醒来是发现自己被他拥在怀里。她伸出手去触摸他疲惫的脸颊,约定这一切就要结束了,他们要去走遍整个十二王朝的大地,要去看最美的风景,走遍天涯海角。
他们做了那么美好的约定。
可是最后她只等到了一座铭刻着种种符文的青铜圜土——熟知她弱点的人建起了这座恢宏的囚笼,那个人也是她最信任最深爱的人。
他将她封印在了沉重的青铜圜土之中,大门关闭的时候,祭坛一点点升起,她看到他站在门外,安静地注视她,神情疲惫而又忧伤。
为什么?
她问。
明明不久之前他们还约定了要一切走遍十二王朝的大地,转眼之间,他却将她封印在这死寂的囚笼之中,封印在了永寂的黑暗里。
多少温情的往事在漫长的黑暗中都变成了苦痛与愤怒。
“那个时候,我真的觉得你不喜欢我了。”
百里清歌说,脸上的泪依旧在滚落着。
她抬起头,凝视着眼窝空洞的骸骨,忽然又笑了,她直起身,伸手拥住了这具面对着青铜圜土正门不知道坐了多久的骸骨。
“可我现在又觉得你是喜欢我的。”
她和他面颊相贴,就像曾经一样。
她想着青铜圜土关闭,他坐在黑水中,一动不动地坐着,在漫长的时间里在冰冷的河水中一点点死去,最后化为了一具什么都没有的枯骨,目光却一直凝望着自己。
“我知道怎么回事了,夫君。”
她语调温和地说。
“是他做出的决定对不对?他下令清洗所有的失控的人,他就是那样的人啊,在他眼里没有什么能够比得上整个大地的秩序了,在他看来我已经是失控不稳定该被处理掉的,对吗?”
她的声音已经不再婉转,不再轻柔了。
一种寒意已经渗进她的声音里了。
她脸上血泪的痕迹已经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她的瞳孔深处已经染上了无边的阴冷和怨毒——那些漫长的日夜里被困在黑暗中煎熬的痛苦与仇恨。
“你不会违反他的意志啊,所以你镇压了我。”
白茫茫的水雾在地底空间的顶部翻卷着,沸腾着,赤红的铁水铜浆在她的周围汇聚着流动着,她的声音已经不再带有任何温柔的味道了。
“但你也喜欢我啊,所以你注视着我,陪着我一起死去。”
她缓缓地站起身。
“是……他的错啊!”
尖锐的声音在整个空间中炸响,压抑着那么久的仇恨和愤怒终于再也克制不住爆发出来了,她的瞳孔急速地缩小,变成非人的细细长长一条锋锐的线,那么深的冰冷在她的眼底汇聚着。
带领着他们终结了古帝的统治。
用他们的血开启了新的纪元。
最后却剥夺了他们走在这用他们血换来的土地上的权利!让相爱的人拔刀相向,让相爱的人互相背叛永远分离!
冷酷的,无情的,是那个人!
“有些时候……我会想,他真的是人吗?”银发迤逦蜿蜒至地,女子仰起了头,张开手,注视着白雾之中缓缓展开的鸷鸟的骨翼。
白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的眼中浮现出那道永远孤独的身影,浮现出那双仿佛永远封着冰雪的眼睛。
没有私心,没有感情,没有喜怒。
这样的存在,真的该称之为人吗?
“他剥夺了我们的一切,那么就让他付出他当交付的代价!”
冰冷的,暴戾的声音响彻整片空间,赤红的铁水和铜浆在她的身前汇聚,凝固成为一把形状古老的长矛,她伸手握住了长矛,高高举起。
“醒来吧,你们已经沉睡了太久。”
她的眼瞳已经毫无温度。
她不再是百里清歌了。
她是白帝的血脉,是帝女。
冰冷的命令响起,悬挂在上空的宛若飞鸟与蛇交缠垂挂的骨架缓缓抬起,那些合拢森然骨翼缓缓地张开,一根根巨大的镰刀般的翼骨扇面一般地铺展,白茫茫的水汽汇聚在白骨之中,成为了它们新的骨翼。
幽幽的灵火在它们空洞的眼睛中燃起。
沉眠了将近一个纪元之中,这些沉眠地底的云中怪物,终于重新苏醒了。
“让我们……重新作战吧!”
她说,声音带着一种全然不同的威严。
雾鸷们伸开了双翼,飞离了交错纵横的铁索,盘旋着,它们之间骨翼相撞,发出令人生寒的声音。在帝女的声音中,这个地底顶部的岩石开始大块大块地掉落下来,大地颤动,被封印漫长时间的生物们,正在脱离囚笼。
地面彻底崩塌,蒙蒙的天光落下,照到了站在地底河床上的帝女身上。
她仰起头,背后伸展开了一双燃烧着苍白火焰的双翼。
云雾翻卷,雾鸷们飞出了地底的黑暗。它们发出了无比尖锐的啼鸣——为了这重获的自由与复苏!
…………………………………………………………………………
金唐王朝。
天柱巍峨地耸立在金唐王朝的都城之中,它如此的庞大如此地宏伟,任何一个人站在它的面前,都会不由自主地颤栗,为这神迹一般的存在。
人们对它昭告着天意深信不疑。
唯有苍天才能创造出这种雄伟的存在,这是人力不可能做到的。
天柱升起的那天,无数人跪伏在地上,匍匐叩首,几乎不知道自己口中在念着什么,只是遵从本能地为这神明的造物致以崇高的敬意和崇拜。
金色的光芒笼罩着这里,人们认为自己是为苍天所眷恋的子民。
披着沉重铠甲的骑兵们环绕着天柱而立,沈长歌仰望着这根屹立在金唐大地的天柱。其实这不算完全完整的天柱,在混沌纪元的时候,天柱是真正接连了苍穹与大地的存在。只是经过纪元的中断,天柱的力量在时光中消磨沉寂。
他们只能勉力恢复其中的一部分。
而更为主要的是,在万仙纪元的末年,三皇们感受到了不可逆转的历史洪流而来,做出了最后的反抗,他们借助天柱封印着一部分自己的意识,以待来日能够借助天柱重新苏醒。天柱的很大一部分力量用在了那位存在的复苏之上。
沈长歌看了一会儿天柱,然后看到白满清从重重士兵的护卫中走出来。
谁也没有想到,齐秦王朝的皇帝,白满清不在齐秦王朝待着,反而只带了几名护卫,孤身一人来到了金唐王朝境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