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成万骨枯(42)
即使有人知道背后的真相,也不敢出来做声,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是来自新帝上的威严,他之所以这样做,是想让君怀失去支撑,以防功高震主的现象。
君怀也明白凤璃天这样做的原因,心如明镜。他的使命已了,至于自己如何,他是不在乎的,便随着凤璃天去。若是凤璃天有用的上他的,他还是会全力以赴。
不过,仕途顺利惯了,夜深人静时,总会想到凤璃辰那张脸,与凤璃天相比,这人是怎么在朝堂上维护他,是怎么迁就他的。
这种回忆就像是罂粟,牵引着他,扯出更多的只属于两个人之间的回忆,他刻意的不去想,却压不住自己的心思。
时间久了,思之如痴。
可他还是保持沉默,依旧不承认自己心里想凤璃辰是出于心底的感情。
与之相悖的,是他日复一日的派人去东泽朝探看凤璃辰的情况,而每一个回来的人,带回来的结果是“没有这个人”。
凤璃辰自那日与沈章离开之后,就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就这样,两年过去了。凤璃天统治的手段越发地残暴,导致民不聊生,怨天恨地。君怀多次劝谏,凤璃天偏不如他愿。最后,君怀无可奈何,辞了官。
离开皇城的那天,凤璃天把他喊到了自己的寝殿,那原本是凤璃辰的寝殿,样子没有变,也还是原来的摆设,维持的很好。
君怀走进来的时候,仍会想起自己曾与凤璃辰在那榻上翻云覆雨的荒诞情事。
凤璃天给了他几幅画,两件喜袍。
画工精美,只是画上的人只有身子,五官未全,只是于那外裳,于那举手投足之间,可以认出,是君怀无疑。
那两件喜袍,一件绣龙,一件绣凤。做工精细,镶以珍珠金丝线。君怀认得出来,这是自己当年封后穿的那一件。
都是出自凤璃辰的心思。
凤璃天说:“这几样东西,朕都是在暗格里看到的,看来皇兄,对这些,还是挺重视的。你若是需要,就带走,不要,朕就把它们丢了。”
君怀想,他是不需要的。
可是他却伸出了手,默默地把这些东西都收好了。
“帝上,告辞。”
他走到殿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凤璃天喊住了他,“君怀,你不会到现在才知道,自己是喜欢皇兄的吧?”
君怀看着他,凤璃天的那双眼里尽是嘲讽的笑意。
第80章 找他
“哈,皇兄他在你身边花了近半生的心思,都没换得你一眼相顾;这不过是离开了几年,你到发现自己对他的心了?”
凤璃天嘲讽地说道。
君怀看着他,那张清秀俊逸的脸早已刻骨铭心,明明曾经是最值得信赖最值得依托的人,怎么现在,变得这么陌生呢?
当年那个抓着他的衣角,害怕的缩在他身后喊他“怀哥哥”的少年,去哪了?
“我以前,总以为我能护着你,偏没有想到,你的羽翼,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已经长成是我够不着的程度了。”君怀自嘲地笑了笑。
他想起,当年,凤璃辰说,凤璃天是不适合这个皇位的。
他当时信誓旦旦,认为自己能给凤璃天撑起所有的事。却没有想到,凤璃天,从来就不需要他。
闻言,凤璃天眼底掠过一抹异样的神色,却是垂下了眼,对着番话不置可否,“你拿着他的东西,是还想着他能回来么?”
君怀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不说话。凤璃天像是找到了一个好玩的东西,脸上有着几许兴致盎然的意味,“你是不是忘了,你杀的那些人,对于哥哥来说,意味着是什么?”
“你觉得哥哥,会原谅你吗……”凤璃天放肆地笑着。
君怀轻呼了一口气,勾了勾嘴角,便不管凤璃天笑得有多么地疯狂,跨出了门槛。
会原谅我吗?
君怀想着自己当年是如何一步步地给凤璃辰设棋局,是怎么一点点地将他身边的人一个个都铲除掉的……还有,凤一啊,是自己在他面前亲自杀害的,那个叫他“母后”的小孩,也被他下了“杀无赦”的命令。
他就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恶魔,无情地下达着命令,摧毁凤璃辰的希望,偏还要他生不如死,孑然一身带着罪恶活下去。
他停下了脚步,仰着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各式各样的情绪在他身体里面翻滚着,胸膛剧烈地起伏。
是不该被原谅的吧。
心里很疼,却也从未如此清醒过。凤璃辰把他绑在身边的那些年,处处骄纵他,维护他,就盼着他能有一天看到他的好,愿意把自己的感情分给他。
可他除了冷眼相待,便视凤璃辰为玩物,兴致缺缺,便是给他万丈深渊,不得希望。
他自以为,凤璃辰的感情毁了他的骄傲;却不曾想,他的初衷与抱负,也是依附着凤璃辰的感情才得以实现的。
所以,对凤璃辰的感情不屑一顾。
更多的,是度过了那么多个清冷的夜晚之后,他才明白,这次,凤璃辰是真的离开了,再也没有人在他身边喊他“怀怀”,说“我舍不得”这种话了。
凤璃辰说了太多太多,所以他能毫不留情地践踏;而一旦失去了,才发现这已经成为了一种不可改变的习惯。
喉间突然涌上来一股腥甜,他忍着心里的苦涩咽下去,明白这是急火攻心,在失去意识前,叫了“虚弥”的名字。
虚弥便将他抱走了,安置在皇城外的一处宅子里。
这宅子,是君怀在预料到今日下场之前就买好了。时间不长,就一个月左右。再次醒来,看着这屋子的摆设,却恍如隔世。
“我带回来的东西呢?”
虚弥说:“都放好了,在书房。”
君怀点点头,便踩上鞋子,往书房的方向离去。虚弥紧跟着他,只见他把画一张张摊开,认真地看着。
“虚弥,当年,无名山还留有活口吗?”半晌,君怀突然问到当年的事。
虚弥微垂着眼,掩着眼里那一抹惊慌,冷静道:“没有,名单上的四十二个人,我都数过并对照了身份,没有留下任何一个人。”
当年君怀下令时,便给了虚弥一张纸,那上面有破无名山阵法的方式,还有留在无名山的人的名字和身份。
几乎是一夜之间,无名山便血流成河。那个传说中的神秘医谷,从此不复美好。
“有小孩子吗?”君怀又问。
虚弥抬头,坚定说道:“有一个孩子,三岁左右。”他说这话的时候,看到了君怀的手抖了一下,那画从他的手里落了下来。
他赶紧上前接住,只是手触及到这画的时候,看到了画上的人,以及底边拓印着“凤璃辰”的名字,心里便觉着万分诡异。
“主子……这是……”
君怀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笑而不语。虚弥却从他那眼中看出了丝毫苦涩的意味,带着几许悔恨。
他皱着眉头,想着该不该把自己做的那些事说给君怀听。
可是,万一他会错了意,到时候,不仅前功尽弃,他想保的人,也保不住;他死了不要紧,但是,他不希望那个人也跟着他死。
“虚弥,我刚刚说的话,听进去了吗?”
君怀突然提高了声音,虚弥猛然抬头看他,胡乱点头,“听进去了。”
“我说的什么?”
虚弥支吾着说不出话。
君怀叹了口气,他现在也没有心思去追究这些小事,“我说,你派人再去无名山看看,当年,是否有人活下来……然后,你同我一起,带上几个人,去东泽朝。”
他的心思,再明显不过;他妄想着那个孩子还活着,妄想着找到凤璃辰。
“主子,我们找了两年,那位没有半点音讯,会不会是还没到就已经……”虚弥想说的是,会不会在途中,凤璃辰就已经死了?只是这话他没有说出口,君怀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眼眸,死死地盯着他。
“不会,这次,我亲自去找他。”君怀沉声道,声音有些哽咽。他背过身,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抚摸着画中人的身子,“他会跟我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