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207)
界圭:“是。”
汁琮万万没料母亲居然来了这么一手,当真聪明反被聪明误,卫卓已开始朝姜恒下手,他必须确认界圭在落雁,以免节外生枝,尽一切可能拴住他。结果姜太后竟是把界圭派给他当贴身护卫,这么一来,汁琮与卫卓商量时,界圭在旁,让不让他听?自己杀姜恒的计划,又怎么能让他知道?
汁琮只得道:“还有呢?”
姜太后说:“郢地情况如何?”
汁琮眯起眼,不知道为何母亲关心起这件事。
“顺水推舟。”汁琮答道。
“王上要开战了罢,”姜太后说,“我看不像五国联会,说不得要减去一国。”
汁琮心里登时“咯噔”一响,心想她是怎么知道的?
姜太后仿佛看出汁琮的忐忑,淡淡道:“兵力调动,汁绫告诉了我,我想,王陛下既然敢朝梁国发起骤袭,一定与郢人达成了秘密协议。”
“是。”汁琮这下只得老实交代,换作从前,他也许不会让太后干涉,但就在不久前,落雁险些沦陷,若不是姜太后死守宗庙,今天他就不会站在这里了。他必须承认母亲的权威,如今她坐不住了要管,他只得选择性地告诉她事实。
“儿子与郢国以书信密谈过,”汁琮说,“熊耒无心战事,其子熊安,却是迫不及待,想取照水,以立储君之威。”
姜太后端着空了的药碗,还是那不为所动的表情:“所以你俩一拍即合,准备在联会前,先将梁国瓜分,是为上策。”
“这也是姜恒初来时的看法,”汁琮在殿内踱了几步,解释道,“先取梁,再取郑,与郢王平分天下,令神州成为南北分治的格局。”
姜太后说:“要打仗,就免不了有利益分派,便算我老了啰嗦罢,王上。”
汁琮点点头,姜太后又道:“咱们的质子还在别人家手上,我就关心这一件事。”
“我会注意。”汁琮说,他很清楚与郢国太子虽是盟友,却也是对手,双方按约定打下梁国后,定将遭遇随之而来的诸多冲突,届时留在郢国作质的姜恒,就要面对直接问题。一旦雍反悔,趁机侵吞梁地,对方多半便将杀了姜恒泄愤。
这是姜太后不愿意看见的,哪怕她不知道姜恒的身份,质子若有三长两短,亦会令国家名誉受损。
汁琮目前还不打算这么做,毕竟耿曙也在南方。
“去罢。”姜太后嘴唇轻启,冷冷道。
郢地,立春后的第二十三天。
那夜过后,刺客竟是就此销声匿迹。耿曙总算如愿以偿了,这些日子里,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他们,每天姜恒哪里也去不了,只能与耿曙待在寝殿内,姜恒看看郢国的书,与耿曙下棋作乐,白天耿曙则教他简单地习练武艺。
这当真是耿曙最自在的日子,然而春暖花开,更多的情绪在他内心深处蠢蠢欲动,他总想再进一步,却不知该怎么做,仿佛再与姜恒亲近,对他而言还远远不够。
他还想要更多,奈何面对姜恒的笑意时,又无所适从起来。
他甚至想过,如果有一天,与姜恒将大隐隐于市,那么江州就很不错,这段时光给他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是他们在重逢后,至为逍遥的时光。
“哎哟喂,你看,姜恒……”这天,熊耒特地将两人叫到御花园去,朝姜恒展示他修行的成果。
“……本王的眼睛,”熊耒说,“一下就看清楚了,你看,你看?当真身轻如燕!”
耿曙:“……”
身为国君,不喝酒,不沾荤腥,多吃蔬菜杂粮,饮食自律,起居适时,每天清晨起床呼吸新鲜空气,喝喝露水,身体总是会变好的。
姜恒说:“看吧,我就说,很快见效。”
“就是常饿。”熊耒摸摸肚子说。
姜恒说:“饿的话,王陛下可多吃几餐,反正吃得起。”
“那是那是。”熊耒活动手臂,在花园里四处行走。正所谓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大道至理,无非如是。
姜恒本也不打算让熊耒这么持续个一年,四十九天后,他就可以恢复了,否则总不吃肉,迟早身体会羸弱,更容易生病。
郢王的问题就在于平日暴饮暴食,纵情酒色没有节制,姜恒只为他预先做了简单的调理。同时他也通过在宫内案卷的阅读,明白到熊耒表面如此,其心计却绝不简单。当年郢宫继位人选颇掀起了一番腥风血雨,熊耒身为太子,靠装傻充愣上位后,可是展开了一番朝野大清洗。
只是如今年纪大了,更一心求长生,才在大臣前显出这模样,军权却是牢牢抓在他手上的,太子纵然有意,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都道郢王庸碌,实际上这家伙可半点不蠢。姜恒有时甚至觉得,同样是国君,熊耒比汁琮聪明多了,汁琮累死累活,日夜操心,最后自己得不到半点好处,不过逞了权力欲与控制欲。熊耒则该吃吃,该睡睡,知道人最重要的,是活得够长,否则再多的基业,也没命享受。
“刺客怎么样啦?”熊耒又问道。
“半点消息也没有。”姜恒摊手,无奈道。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熊耒说,“没有是好事啊。聂海,你不要总是板着脸,起来咱们比画比画?”
耿曙:“……”
耿曙只得按膝起身,赤手空拳,看着熊耒。
姜恒奇怪地感觉到,熊耒这话有蹊跷,仿佛他认定了,杀自己的刺客,就是太子派来的。
“他这人下手没分寸。”姜恒说,“王陛下还是先过来,我把心法传给您,修炼一段时间再看看情况罢。”
这下熊耒来了兴头,忙不迭点头。姜恒在一张镶了金边的丝帛上写下几行字,交给熊耒,说:“这是总纲,但光有总纲没用,还要口述心法。”
姜恒所述,乃是罗宣当年授予他的,双腿治愈后所练的内息调理,清除体内淤气与污血,令经脉恢复活力。耿曙一眼便看出究竟,功法不错,虽很基础,却充满奥妙,天天练确实可以“身轻如燕”,毕竟练的大多是腿上经脉,但要靠这个长生不老,还是做梦来得更踏实。
熊耒认真无比,一字一句记了下来,姜恒便让他每天早、中、晚,配合一静一动修炼,熊耒说:“就这样?”
姜恒说:“这只是第一步,凡事都要按部就班来。”
熊耒道:“不需喝经血,饮男精?方士都说……”
姜恒差点就炸了,说:“那是什么鬼东西?千万不能乱吃乱喝!王陛下!谁说的这话?”
熊耒点了点头,还有点怀疑,这功法虽然玄妙,却不搭配点什么千年雪莲、万年玄龟,没有水银砒|霜一类下肚,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谁给您推荐的方士?”姜恒正色道。
熊耒马上乐呵呵道:“不提了,不提了。”
姜恒说:“准备期过后,您练练看,一个月内便见分晓。”
“好!”熊耒说。
耿曙朝熊耒示意,让他看姜恒:“你看看他,他都一百六十岁了。”
姜恒:“……”
姜恒起身离开,说:“你居然还会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