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来,他被王上留在繁华的都城,但凡出次城门第二日都要被叫进宫中问询,又要应付各方的探子,府中的细作。
他日日都想初岫,想着自己给他留的银子够不够,想着他一觉醒来见自己不在会不会怕,想着他知道自己离开了,会不会生气,想他万一遇上个心存叵测之人,有危险了谁护着他。
可那么多牵挂下,他当时想的,就是永别,因为他到底是一国的将军。
……
从宫中出来,午时已经过了。
他策马在长街上,目光掠过周遭的酒楼商铺,思索着买些什么回去给初岫,却突然见达安策马而来。
达安翻身下马,跪在地上,沉声道:“主人,小公子不见了。”
初岫不对,他其实早应该察觉的,可他刻意的回避了初岫的反常。
尤其是昨夜,初岫与他交欢时的模样,与从前一模一样。
明明是盛夏熙熙攘攘的闹市,万俟琤却仿佛身处冰窖。
骏马嘶吼,箭一般的射了出去。
达安说,初岫想吃西街的糕点,因为他最近常常去,所以达安没有起疑。
可他进去,只是一个错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初岫若是恢复了记忆,那是谁也找不到他的,他精通易容术,用的堪称出神入化。
初岫若是恢复了记忆,想躲着自己,他或许一辈子都别想见到他了。
初岫曾问他什么时候放他走,他答等准备好时,他在寻一个契机脱身,带初岫走,可他还是晚了。
将军府的人几乎空了,都出去寻人了,驻扎在城外的亲兵营也在搜寻。
万俟琤回了他给初岫建的避暑小院,那只小羊在月下的花园里趴着,脸杵在草旁悠悠闲闲的嚼,张口就能吃到新鲜的草,像极了犯懒时的初岫。
院里没人,他走进了房间,初岫昨日看的话本还好端端的放在桌上,仿佛那人随时会将它拿起,继续翻阅一样。
他在屋里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初岫给他留下的只字片语,那人就这么走了,就如同…… 如同三年前的自己一样。
月夜静谧,长夏冷寂。
第11章
初岫将那副老翁的易容在溪水边洗掉,对着溪中星河发了会儿呆,随意在身上擦掉手上的水,起身,继续向南。
向南有座山,名叫加曲山,他是翻过那座山来的。
只要翻过那座山,再往东南走,便可到大汉与乌赫草原的交界,他的家,蜀城。
那丫头跟他说的两山一水,是走官道的路程,回自己家不用,只是要翻越蜀山,那是座藏着百种猛兽千种毒虫、地势险恶,凶险异常的大山,寻常人走进去,很难出来,可初岫是在那里长大的,他最熟悉的地方。
那日他在雾气蒙蒙的船上醒过来,有些冷,想叫阿琤抱他,可只有夹岸隐隐传来的鸟鸣应他。
小小的乌篷船,一眼就可忘尽,可他甚至掀开被子找他。
湖心只有这一个船,水波静谧。
他坐在船上,被晨露浸湿了发丝,垂眸静静等着,等到发又被太阳晒干,星辰再次坠满苍穹时,他才知道,他等不着了。
他开始寻他,寻不到他。
他自己一个人走在路上,方知行路的苦,他不知阿琤为何丢下他,但他是自己的奴隶,不该叛主,他得找到他,找到后打一顿,让他知道自己是真的生气了。
这一寻,寻了三年。
三年后,他在京城遇上了刘尧。
刘尧听说他在找人,便说,若中原找不到,就到外边找找,正巧他要出使格勒善,可一并同行。
他站在使臣的队伍里,再次见到了他的阿琤。
他在明堂的最前列,身着朝服,腰间佩刀,长身而立,英武不凡,和自己的奴隶不似同一个人,可初岫知道,是他。
格勒善的王上在王座上道:“万俟将军,大汉使臣带来的美人,你看如何?”
刘尧在殿上轻摇扇面,在看清万俟琤那一瞬,拧眉,目光隐秘的扫了眼初岫。
那群美人款款行礼,隔了三年,他们在大殿上两两相望,初岫感觉心里很奇怪,有些喘不过气来,可他还是对着阿琤微微勾了勾唇,算个笑。
可阿琤只看了他很短暂的时间,像是不认识他,连面色都没变过。
熟悉的声音,不带任何色彩的答道:“很好。”
王上便说:“那你挑两个带回去吧。”
万俟琤应道:“是。”
刘尧苦口婆心的劝他:“那是万俟琤,闻名的杀神,不是你的阿琤。”
初岫点了阿琤爱吃的菜,好生把筷子摆齐,等着来应刘尧的约的将军。
将军来了,他礼节性的与刘尧寒暄,中间未看初岫一眼。
初岫的手在桌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摆,一声未吭。
刘尧实在看不过去,将折扇向初岫的方向点了点,道:“将军可还记得他?”
初岫屏息,看向阿琤,等他说话。
阿琤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语气生疏的说:“承蒙小公子当日救命之恩,稍后略备薄礼,还请小公子莫要嫌弃。”
初岫扯破了自己的袍子,也明白了阿琤的意思。
他轻笑了声,垂眸道:“好说。”
刘尧判定他心情不好,在他旁边转来转去的走,怒骂万俟琤是个忘恩负义的王八羔子。
初岫听着心里爽,又难过,可他面上没什么变化,他随意的翻着那几样万俟琤送来的 “礼”,道:“使团只在这里住半月,日后也未必有机会来,我们出去转转吧。”
刘尧将折扇在掌心一拍,豪气道:“我请客,今日就算你将整个格勒善买下来,我都付账。”
初岫乐了,指了指那礼品,道:“这不是现成的吗,先去当铺。”
刘尧愣了愣,皱眉瞧了他一会儿,随后轻叹了口气,道:“好。”
那些东西一样不盛的全当了,得了不少钱,比当年万俟琤留给他的多了太多。
他和刘尧两个能吃到一起去,也能玩到一起去,流连格勒善各大吃喝玩乐的场所,简直乐不思蜀,中间,他从未见过万俟琤。
一日,他和刘尧在街上走着,突见几个胡人被拴着铁链子走,有人拿着鞭子驱赶。
一旁的路人说,这是要用来卖的奴隶。
初岫细细打量其中那个高个子胡人男子,他有胡人深刻轮廓的相貌,眼睛像天空一样碧蓝澄澈,即使脸上脏兮兮的也不难看出他样貌的出众。
初岫咬了口糖人,当街拦住了那行人,指着那胡人男子,问:“这个多少钱,我要了。”
那人牙子看他穿着富贵,不敢得罪,为难道:“这是要献给王府的……”
刘尧凑过来,展开折扇,低声问他:“你这是要做什么?”
初岫垂眸,漫不经心的说:“既然丢了个奴隶,何妨再买个奴隶呢?”
刘尧拍了下手,义气道:“买了!”
他对那人牙子道:“哪家王府?我去说。”
初岫领着那个身材高大的胡人男子等在王府外,坐在马车上晃荡着腿抬头瞧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会汉话,但不熟,腔调有些怪,他恭敬的对初岫说:“我叫帕尔哈提……”
初岫听他说完了一长串名字,道:“我记性不好,记不住,就叫你阿提。”
男人应是。
初岫看他拘谨,有些好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安抚道:“以后我是你的主人了,不用怕。”
刘尧面带笑容的出来,看起来谈的很顺利。
初岫跳下马车,问他:“怎么说?”
刘尧走过来,压低声音说:“那就是个爱收集美男的怂包王爷,遭王上厌弃,没什么实权,我开口要,他立刻就给了,要不是我推辞,他还要再塞给我两个。”
他看着那脸已经洗净的胡人男子,赞叹道:“刚刚那脸脏兮兮的也看不清,你倒是真会挑。”
初岫笑着说:“那是自然。”
刘尧问他:“你要带他回中原?”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