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跟你有交情。”
国师挑眉,又笑了一下,道:“小将军竟当真都忘记了。”
他与姜悟琉璃般的双目对上,丧批缓缓从殷无执身上滑了下来,殷无执立刻转身来看他,道:“陛下。”
“你不是答应,放我去死么。”
殷无执道:“那也不能死在这些毒虫口下吧。”
“他说了不会杀我。”
“谁知道他可不可信。”
“我信他。”
殷无执神色狐疑:“你信他,赵国国师?”
“我见过他。”
“你见过他也不能……”殷无执微微一顿,道:“什么?”姜悟什么时候出过关京。
姜悟扭脸去看枯银,认真道:“我做鬼的时候,见过他。”
枯银把笛子背在了身后,他身轻如燕,从一个枝丫落在另一个枝丫,很难想象世上会有这样轻功卓绝之人,殷无执立刻把姜悟护在身后,神色警惕。
压低声音道:“就算是做鬼的时候你也不可能见过他,他那个时候早该死了。”
姜悟:“。”
虽然殷无执说的没错,可姜悟的确记得这张脸。,
“很荣幸还能被陛下记得。”枯银很快落在最低的一个树枝上,他分明在居高临下地望着姜悟,可一点都看不出半分高傲。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活那么久。
姜悟也小声告诉殷无执:“以前总有道士想送我投胎,可怎么都送不走,然后有一个道士,就把他据说活了几千年的祖师爷请出来了,祖师爷就长这样。”
殷无执已经乱了:“这怎么可能。”
姜悟道:“你不信我。”
“不是不信,只是……”
“找到了。”赵澄的声音忽然传来,他站在前方直视两人,挑眉道:“还是国师有办法。”
枯银眉目淡漠,看不出在想什么。
“来人,把他们押起来。”
“不要反抗。”枯银开口,道:“小将军如此辛苦才求来这一世,想必不想死的那么早吧。”
殷无执握着手中袖箭,杀机内敛。
姜悟垂眸,拉住了殷无执的手。
他真的见过枯银,不是假的。
枯银既然当初能活那么久,想必此刻说的也不是假的。
那些寺庙,那些招魂幡,还有,那殷红的血痣,都是殷无执为原身疯癫的证明。
原来这一世,真的是殷无执费劲辛苦求来的。
可惜,被丧批搞坏了。
一把短箭递到了他手里,殷无执扭脸看他,道:“我跟你一起。”
他要姜悟拿此物以备不时之需。
天色大亮之时,定南王带着兵,黑着脸等在了路口,太皇太后的驾辇来到,不慌不忙地被扶了下来。
赵澄下意识去看身侧的男人:“国师……”
对方道:“我们一样带着诚意来的。”
其实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赵澄心里便吃了定心丸,这位国师虽说看着年轻,可却神秘莫测,术法了得,连先皇和父亲都要敬他几分,他往日基本不外出,如今愿意亲自过来陪自己接母亲,赵澄心中多少有些受宠若惊。
姚姬是坐着囚车来的,她下了车,远远看了赵澄一眼,然后目光便黏在了姜悟身上。
此处正好是峡谷入口,双方在这里其实很难施展,如果不是因为姜悟在赵澄手里,夏国定然不会允许他们在自己的地盘这般放肆。
姚姬长发散乱,她戴着脚铐,缓缓走向自己的家人,赵澄控制不住上前,却闻身边有人冷道:“殿下。”
他停下脚步,克制地退了回去。
姜悟拉住了殷无执的手,这大概是第一次,是他牵着殷无执往前。
“陛下。”
姜悟停在了姚姬面前,直直望着她。
姚姬眼中水雾浮现:“悟儿,你跟我回家,好不好,你回去之后,母亲有办法让你忘记这里的一切,我们回赵国,过真正的日子。”
赵澄眼角发红。他就知道,母亲心中只有姜悟,哪怕他清楚,这个孩子的确是母亲所生,他陪伴母亲最久,母亲会偏向他是理所当然,可他还是会忍不住嫉妒。
明明他也应该父母双全,拥有完整而美好的童年,就因为一个上位者的野心,却要与生母分开这么多年。
“悟儿……”姚姬哽咽道:“我真的只是想带你回家,我利用你,也只是想带你回家。”
殷无执握紧了姜悟的手,定南王轻咳了一声,远远道:“殷无执。”
殷无执只好松开他,道:“我等你。”
太皇太后喝道:“孙儿,你还在犹豫什么?还不快到皇祖母这儿来。”
文太后上前一步,恨声道:“姚姬,事到如今你还装什么可怜,悟儿,你不要再被她花言巧语欺骗,你的亲人都在这里。”
姜悟握着掌心短箭,表情颓丧。
他垂下脑袋,暗道先这样吧,反正暂时也死不了。
擦肩而过时,一只手抓住了他,姚姬道:“悟儿……”
别碰我。
有一个声音在他脑中响起。
姜悟旋身,手中短箭露出乌黑箭头。
“!”
广袖摆动,正背对他而行的殷无执停下脚步,常年出入战场,他知道那是短箭刺入皮肉的声音。
他缓缓转过身。
殷红鲜血染满了他的眼睛。
“殷无执,我恨她。”一道气声响在他耳边,那声音说:“你帮我,杀了她。”
他静静望着姜悟染满鲜血的手。
慢慢走了过去。
“陛下。”他扶住姜悟的身体:“你怎么了?”
姚姬胸前箭头乌黑,她瘫软着跪了下去,喉间涌出大股鲜血。
赵澄被枯银紧紧抓着往后撤退,他嘶声:“姜悟,你个疯子,你杀了母亲,你也会死,你也会死——”
“殷无执,你个疯子,你杀了我母亲,姜悟也会死——”
殷无执抚过姜悟的脸庞,低垂的眉眼旁,一颗红痣鲜艳欲滴。
“真是的,总是要这样惹我难过。”
第79章 第79章
那把乌黑的箭头被姜悟亲手送入了姚姬的心口。
她瞳孔震动,表情满是不敢置信。
这是她的儿子,可对方在把箭头刺入她身体里的时候,脸上却没有半分情绪。
没有憎恨,没有快乐,没有痛苦,更没有纠结。
她忽然想起来。
姜悟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刚出生的时候很爱笑,被父皇抱了会咯咯笑,被母妃亲了也会咯咯笑,笑起来的时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会弯起来,小嘴往外咧着,露出一口粉嫩未长齿的牙龈。
自幼就比别的孩子聪明机灵,两岁不到就学会了走路,会自己去找别人要糖,尽管太皇太后因为她的原因不太喜欢他,可每逢看到还是会赏他些吃的。
连厌恶她至极的前皇后,被他抱住腿的时候都狠不下心将他推开。
他小时候表情很丰富,被她扯了头发会叫,生气了会噘嘴,苦恼了会皱眉,哭起来的时候震天响。每逢先帝因政务缠身而退到紫云殿来的时候,他会扭着小身子主动爬到父皇怀里,父皇把他推出去,他还要爬,爬着爬着,父皇便舍不得把他往外推了。
她是赵国贺家千金,美貌无双,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所有人的聚焦点,无论去往何处,都一直高高在上,但在这个皇宫,她受尽了奚落。
那个时候,太皇太后设宴是从来不邀请她的,可姜悟跑去缠了她几日,她才无奈松口,答应让她去。姜悟自然不想让她知道这是他求来的,于是他告诉太皇太后:“皇祖母要向知会旁人那样知会母妃,悟儿转告的不算,母妃也是要面子的。”
太皇太后被他气笑,终究还是派了人去知会她。
后来她得知了真相,掐着他的脸颊问:“你怎么这般恬不知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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