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六眼色阴冷,从他们赶到时的情况来看,倒确实不像他们三个干的,但辛二七九这种态度是什麽意思?
「是地狱五虎。」己十四突然开口道。
庚六目光转移,「那他们人呢?」
己十四看向传山,传山随手往身後一指。
黑黝黝的洞口不知通向何处,庚六想过去看,又不放心他们三个。
「六哥!」女人的声音响起。
庚六回头。
传山、己十四也一起向那女人看去。只有庚二面色不自然地低头看向自己脚尖。
「什麽事?」
「九妹要那个人过来。」女人强自压抑住痛苦,颤声道。
传山的目光落到女人怀中只剩下半截身体的女子身上,只见那女子正抬起一只手,勉强指著他的方向。
这女人竟然还没有死。
传山二话不说,当即向那半截女人走去。
庚二想拉他,没拉住。
庚六让开道路,让传山通过。
己十四担心传山陷入重围,也跟了过去。庚二见只有他一个人留在外围,苦恼了一会儿,一咬牙也跟过去了。
包围圈合拢,三个人和两名女子、还有庚六站在圈子中央。
传山在女人身边停下脚步。
那半截女人努力抬起脸,嘴皮嗡动,似乎想对传山说些什麽。
传山单膝落地,半蹲半跪在女人身边,轻声问:「你想对我说什麽?」
女人嘴中发出「呵呵」的声音。
「你现在不用担心了,那欺负你的畜牲都被我杀了。」传山看女子的眼神很温柔,他知道这女人活不长了,也许马上就会离去。
「谢谢……杀……杀……了我……」女人口中的呵气声终於变成语言。
「你想我杀了你?」
「呵……呵……」女人似乎想点头。她这一辈子已非凄惨二字可以形容,弥留之际,她脑海中也没有任何美好的事情浮现,除了这张可怕的脸。
为什麽她不早点碰到这个人?
第一次,有人没有任何目的、没有任何要求地对她施出援手。
他为她,不顾自己生命地冲了出来。
他为她,以一敌五,杀死了欺辱她的畜牲们。
他在她面前单膝跪地,就如同面对一位高贵的公主。
多麽好的男人。她不在乎他的脸有多可怕,也不在乎他能否让她吃饱饭。她想,如果她能早点碰到他,她一定会让他幸福,她好想好想有个家,和一个疼爱他的男子相依相守,再为他生上两个可爱的孩子……
既然这些都不可能成真,那麽就让自己死在他手上,干干净净地去迎接新的轮回。就算是对她生命最後的恩赐吧。
「杀……杀……我……」
传山绽开了一个笑脸,温柔至极的笑脸。缓缓对女人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
女人似乎在享受一般,闭上了眼睛,一滴眼泪从女人眼角流出。
「咯嗒。」
极轻的一声,女人脖子一歪,带著笑颜咽下了最後一口气。
传山保持著单膝跪地的姿势,久久没有动弹。
全场没有一个人说话。
庚二看著传山的背影,心中难受万分。
他可以肯定传山不认识这个女人,那麽传山在祭奠谁?他在向谁哀悼?在向谁表达无尽的歉疚与哀思?
薛朝亚在卧室的壁架上寻找一番,没有找到任何他想象中的东西。
庚二不是普通人,他已经可以肯定这一点。
这样的人为什麽会落入云山煤矿这座黑狱,他怎麽想都想不明白。在他看来,像庚二这样会布阵画符的奇人应该像国师明诀子一样被人供奉起来才对。
薛朝亚坚信庚二肯定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才会待在这座吃人的黑狱里,不死心下又小心地翻开庚二床铺仔细翻找。
倒不是他想找到什麽,他只是不习惯有人在他面前有那麽多秘密,而他无法掌控和利用。所以总想找到一些什麽让自己更加了解庚二这个人。
可惜庚二的床铺也跟他卧室里的壁架一样,一目了然,除了一些老旧的稻草和老棉絮还有一张粗布床单,其它什麽都没有。
薛朝亚不甘心地从地上站起,想了想,又蹲下身把床铺尽量恢复成原来的样子。随即他又把目光落在了对面罗传山的床铺上。
广场中的氛围有点奇怪。
那麽多人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彼此似乎都在暗中警惕对方,又似乎在憋著一口气看谁先开口。
传山合上叫做九妹的女子的双眼,默默的也不知在想什麽。尤其是他脸上的皮肤已经腐烂大半,更让人无法从他的脸部表情猜测出他的心思。
也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股风从广场旋转而过,立刻一股臭不可闻疑似腐烂尸体的臭味传入抱住九妹的女子鼻间。
其实这味道刚才就有了,只是气氛太紧张,让人暂且忽略。而这股不请自来的风却加强了那股腐臭味的存在。女子忍不住想抬起袖子遮住口鼻,可又怕别人误以为她嫌弃自己姐妹的味道,不得不强自忍耐。
但这股味道到底哪里传来的,怎麽感觉就近在身边?
女子瞅了瞅沈默的传山,看看他那张腐烂了大半的脸孔、再看看他那双黑红鼓胀像是长满了冻疮、而这些冻疮又一起烂掉的双手,最终确定了臭味的来源。
女子无可奈何地忍耐著,不明白一个人都烂成这样了怎麽还能活著。
传山哪知道女子恨不得他马上离开三里路远的心情,他现在心中满是对家人的担忧。一想到家人有可能在这乱世中受到的伤害……
庚二犹豫半晌伸出了手。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传山肩膀的一刹那,传山突然直起腰从地上站起。
庚二伸出的手落空,握了握拳,悄悄收了回去。
「走吧。」传山打破沈寂。
「等等!」
站在女子身边的庚六开口喊住传山等人。
传山回过头,面色冷淡地看向庚六。
「不是你,我找庚二。你们可以先走,庚二留下来。」
传山看了庚二一眼,庚二也恰好抬眼看他,眼中有明显的慌乱和不安。
「你找庚二什麽事?」
「我找的是庚二不是你。」庚六不答,两眼冒出冷光盯向一边显得十分局促不安的庚二。
庚二低著头,两只光脚丫并在一起搓啊搓。
「庚二是我的朋友,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庚二闻言,感激地看了传山一眼。
传山笑笑,跨前两步遮挡住庚二。
结果庚六像似没有看到他的动作一样,转而对另外一人道:「己十四,你怎麽说?」
己十四没说话,只把手中握的大刀刃口换了个方向。
庚六沈默,己十四的动作已经代表了他的态度。辛二七九有什麽能耐他还没摸清,可己十四的厉害他却早有所闻,不到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想和这人为敌。
庚六还在想著要怎麽开口,就听旁边一道柔婉的女声响起。
「庚二,我有事请教你,你可愿意留下?」
声音一响,传山把目光投向这名矿洞中少见的女矿奴。
只见这名开口说话的女矿奴看起来要比大多数矿奴都干净得多,不但干净,长得也十分秀气,一头秀发用布包起,身上竟然穿著罗裙,虽然只是布衣,可气质却不似普通农家女孩,倒像是有钱人家养在深闺中的千金小姐一般,观年龄也不过二十出头。
这样的女子竟然能在矿洞中活下来,还能活得很好,传山惊讶之余也有点佩服庚六。在这里拥有这样一名女伴,往往不是福气反而是一种灾难。就算庚六身为「厉鬼」又是一方老大,可想要护得这名女子周全,想必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吧。
该女子把怀中抱的半截九妹交给同伴的一人,就著庚六的手站起,缓缓走到庚二面前。
庚二抬起头又迅速低下,似乎害怕看到该女子一般往後退了一步。
传山侧跨一步,再次挡住对方视线,「你们有什麽话可以现在说。」
「你是……」
「辛二七九。」
「我知道你。」女子轻轻叹了口气,悲天悯人地道:「那天你在台上受苦了。可是……也因为你,这个矿洞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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