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璟喝得醉醺醺的,意识有些昏沉, 但他还是隐约反应得过来,如今的卫楚不能闻到这些不好的味道,于是朝后退了两步, 侧过身子, 不让自己周身弥漫着的酒气沾染到卫楚身上。
哪知他这个动作不由让卫楚更加多心了起来。
卫楚匆匆拉住卫自家相公的手,小声道:“阿璟,你好好同我讲,你方才说的是什么?”
两人之间的动作交流不过是须臾之间,卫璟见他眼眶泛红,不禁立马就要哄他。
可原本已经在心里组织好了的语言,此刻却被醉意耽搁得迟钝起来,只能一句句地安慰卫楚道:“楚楚, 你别哭, 我, 我并非此意!”
“那你是何意?”卫楚的眼泪凝在长睫上, 轻颤着没有掉下来。
除去两人初次行周公之礼的那天之外,卫璟便极少见过卫楚露出这样的情态。
见状, 他不免更加慌乱了, 只顾着伸手去擦卫楚被濡湿的睫毛, 好生哄道:“楚楚,楚楚,我并非……”
卫璟攥着拳头,极是抓耳挠腮也说不出个重点的样子:“哎呀我这嘴笨,说不出方才在席间同岳父大人商量后作出的决定了。”
“那便由我来问,”卫楚轻眨了下眼睛,抬手拂去眼尾的水渍,抬头看向卫璟,“你来答。”
“好好好。”卫璟哪里还能不答应。
卫楚抿抿嘴唇,蜷紧了微微发颤的手指:“你方才说,想要与我和离,可是真的?”
“……是,是真的,但是……”
卫璟恨不能打自己两耳光,但又怕用力过重,将自己打得晕过去,便无法向卫楚解释清楚了。
腹中的孩儿再度轻轻地动了一下,引得卫楚一阵心悸。
他努力捍卫着自己的尊严,抬眸回望着卫璟时,尽量保持着与平日里一样的从容不迫:
“你不喜欢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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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下午感知到卫楚腹中的孩儿有了他们可以瞧见的动作之后,亡极只匆匆回到合阳阁中吃了顿简单的晚膳,向杨安其提了句“世子妃肚子里的孩子动了”,便又赶回到清沐阁中守着卫楚。
本以为世子爷回来之后,卧房内定会传出他欢欣雀跃的舒朗笑声,可令亡极没想到的是,他非但没听见笑声,反而还隐约听见了卫楚的哭声。
“你可听到了吸鼻子的动静?”亡极不是很确定,只能求助于身边的格芜。
格芜正低头吃着从怀中掏出来的肉饼,闻声立时侧头听了起来,半天才迟疑着点点头:“似乎……确实有人在哭。”
“莫不是阿黛?”格芜压根儿就没往主卧房中的那两个人的身上想,“亦或是那个新来的小丫头想家了?”
在他的眼中,就算是世子爷能够堂而皇之地哭得神志不清,曾经身为死士的卫楚也不会轻易落泪。
亡极耐心地引导着格芜:“你细听,这声音是否和世子妃的声线有些相像?”
格芜连肉饼都不吃了,直接梗直着脑袋,连脖子都探出了老长,良久,猛地一拍瓦片,低声道:“真的是世子妃在哭!”
亡极从未见识过卫楚哭出声音的时候,即便他们在往日浑身是伤地倒在血泊里、连抬抬手指都是奢望的痛苦之时,卫楚也不曾因为疼痛而掉下半滴眼泪。
如今却能够让他哭得忍不住哽咽起来,想来是卫璟欺负他欺负得狠了。
兹事体大,他定要让长公主殿下前来为卫楚主持公道。
毕竟卫楚的头脑相较于这位小世子,着实是简单好哄了些,若是真的就这么被人给骗了感情和身子之后,还遭到了卫璟的抛弃,对卫楚这样心思纯直的人,绝对是无法能够轻松扛得住的灭顶之灾。
心中下了这个决断,亡极不再犹豫,直接腾跃着朝恪静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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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浮阳长公主刚用过晚膳不久,还未睡下,听见亡极在门外向她转述了这件荒谬的事情后,她顿时火冒三丈,顾不得头上卸了一半的珠钗,直接起身朝清沐阁赶去,边走边骂:“真是反了天了!臭小子!看我不打死他!”
稚秋慌忙提着灯笼跟了上去。
就在亡极一来一回间,清沐阁已然恢复了寂静。
大老远儿瞧见长公主殿下的身影,戏命忙迎了上去,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起哄道:“回殿下,小主人要与世子妃和离呢。”
浮阳长公主原本就是为了这事来的,但终归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可听戏命也这样说,就不由得她不信了。
已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尽数了解了个明明白白的卫楚敏锐地察觉到了清沐阁院外的动静,一早就咽下了本就不算明显的哭音,对卫璟说道:“姑母来了,你怕是要遭殃了。”
艰难地将事情交待清楚后,卫璟的醉意已散去大半,见卫楚如此担忧,他便得意地开始同卫楚炫耀姑母待他是如何如何温柔,定然不会因为这等小事便对他言辞凶戾。
“楚楚切勿担心,在这个侯府里的某些事情上,我自诩是个可以说了算的人物……”
“卫璟你这个小畜生!你给我跪下!”
浮阳长公主的人还未到门前,怒不可遏的声线已经隔着门板传到了卧房中。
卫璟、卫楚对视一眼,分别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这就是你的说了算”和“大丈夫能屈能伸”的情绪。
“……”卫楚先张了张口,低声道,“……怎么办?要不你先跪下?省得姑母下手重?”
卫璟老老实实地弯了膝盖,等在门口的样子极为乖巧,只盼着姑母进来之后,自己能将这个顶好的消息说给她听:“姑母,今日我要同您说一件大喜……”
然而推门而入的浮阳长公主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对跟在她身后进来的戏命说道:“戏命,你且将他捆了扔到柴房去!待我明日去忠勇侯府上问清楚了事宜,再做决定,阿楚今夜随我去恪静阁中歇下!”
戏命最喜欢做这些他十分擅长的事情,长公主殿下那边儿刚吩咐完,他这边儿早就将卫璟的手给捆了个结结实实,作势就要把人扛起来,真的丢进柴房里头去。
“别挣了,猪都挣不开,何况小主人呢,”戏命憋笑劝道,又看向准备离去的浮阳长公主,“殿下慢走。”
晚间卫璟与忠勇侯喝酒的时候,戏命一直在他们周围,自然也将卫璟的计划听得一清二楚。
只不过让戏命感到生气的是,他屡次劝说卫璟不要喝了之后,卫璟却仍旧大着舌头向岳父哥敬酒,完全不顾长公主殿下平日里期盼他保重身体的叮嘱,因此才在回府之后,这般捉弄卫璟。
卫璟冲破穴道,愤愤地瞪了戏命一眼,旋即朝自家姑母的背影喊道:“姑母!我想要与阿楚的和离的本意是,我想重新娶他!光明正大地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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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璟放下手中的笔,将和离书摊平了放在卫楚的眼前,拘谨地舔舔嘴唇:“楚楚……”
卫楚垂眸打量着桌上的和离书,半晌才抬起头,微挑着眉梢看向卫璟:“从今日起,在下可就跟世子爷再无关系了,世子爷若是再想与在下会面,可就要向忠勇侯府递拜帖了。”
“不劳楚楚费心,为夫若是想去拜访,必不用经历递拜帖这般麻烦的事,”卫璟狡黠地朝他眨眨眼睛,假模假式地施了一礼,笑道:“还请达奚公子在府中静候在下的光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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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中的风向一天一个样儿,卫楚被父亲接回到忠勇侯府后,除去每晚必然会被采花飞贼潜入卧房之外,倒是对皇城中那祸国妖妃于深宫中突发疯病的事情颇感兴趣。
夜色深重,窗外传来了一阵熟悉的窸窣声。
下一刻,一身夜行劲装的卫璟便轻巧地从窗口翻了进来。
“你今日……”卫楚刚开口,声音就被卫璟给堵了回去,“……唔,你听我……唔。”
“我来了,楚楚,想死我了,快让为夫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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