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嘉谦进来时,总觉得这里似乎和从前不一样,可惜是个失忆人士,只有个模糊的感觉,说不出大概。
而自己看着端坐在上首,满头金钗,容光焕发的太后时,这种想法愈加强烈,太后和从前变了许多,整个人鲜活了起来,有了生机勃勃之感。
太后道:“今儿本宫请你来,不为别的,柳太妃求到了本宫面前。”
秦嘉谦静静地听着。
“本宫知道你喜欢他,”太后避开了名字,并不愿多谈,“钦天监也说他是吉星,能旺你。”
秦嘉谦细细品着这个喜欢,失忆后,全天下都在说他喜欢他,含章宫的宫女太监伺候他比伺候自己都熟练,御使们也一口一个「恩宠太过,恐他恃宠生娇」,邵望舒自己更是有恃无恐,他失忆的第一天变着花样的搞事,对他这个皇帝毫无界限。
如今连太后也要说这句。
“柳家那丫头论出身论才气论人品,都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留着给你当妃嫔原是最合适的。她言行无状,冲撞了邵望舒,你若是不喜欢,选妃时避开她就好。何苦在赏花宴上给她没脸?”太后刻意没去说立后,毕竟柳宛白都被秦嘉谦下旨斥责了,说立后容易引起秦嘉谦厌恶。
可这没说立后,偏偏让秦嘉谦想歪了,毕竟他才看了书,晓得前朝立君后时常常有同时有两个妃嫔入宫。
来福告诉秦嘉谦的事里缺了三个月,秦嘉谦不敢暴露自己不知道这三个月的事,又想从太后这里得到信息,拐着弯道:“不是为了立后?”
毕竟赏花宴,那就是为了立后和选妃嫔的。
太后面上不显,心里却一个咯噔,柳宛白是她安排的没错,可她全程低调,不曾与柳宛白接触,连赏花宴都没去,秦嘉谦怎么会知道?
柳宛白已经没用了,太后并不愿管她这个废物,可若是不管,又有违她平时的形象,反倒引人起疑,猜测她是否刻意避嫌,进而推到她和柳宛白的联系上,这才敷衍地请秦嘉谦来说两句。
太后自诩自己身边的人铁板一片,都是信得过的人,谁料竟还是有问题。
太后压下心里的不安,勉强笑道:“怎么会呢?”
太后道:“立后,自然要立你喜欢的人。”
太后只是客套话,秦嘉谦再度想歪了,毕竟全天下都在说他喜欢邵望舒。
汉字博大精深,此喜欢和彼喜欢并非同一个意思,可落在秦嘉谦耳朵里,那就成了一个。
秦嘉谦在心中对曾经的自己肃然起敬,原来他不仅心里想了,甚至还同他娘太后说过!
而太后的意思也很明显了,她同意了。
太后想了想,补充道:“罢了,母后其实也没见过柳家那丫头,她既冲撞了邵望舒,惹你厌恶,那便如此吧,总归还是合你心意最重要。”
秦嘉谦忍不住问道:“您当真同意?”
太后自动把这句话解读为:你当真能不插手我的立后么?
太后虚伪地笑:“你喜欢的人,母后自然也是喜欢的。”
秦嘉谦心里咂舌,还当太后是个古板之人,是他小人之心了。
从长安宫出来,秦嘉谦复盘这些日子得到的信息,首先来福说邵望舒是他最信任的人,而他也实实在在给了邵望舒许多信任,两人还有长达十几年的陪伴,邵望舒坚持声称自己是他的君后;其次他问过端亲王立君后的事;第三他自己费心思研究过立君后的书;第四,他同太后提过此事。
秦嘉谦左思右想,怎么看都是自己已经做好了立后的打算。
于是在邵望舒回宫后,得知了个消息,秦嘉谦真的要立他当君后了。
邵望舒彼时正在喝茶解渴,闻言一口茶喷了出来。
“当真?”
秦嘉谦颔首:“当真。”
“朕想过了,”秦嘉谦道:“朕虽失忆,但失忆前承诺既然已经给了你,自该履行诺言。”
邵望舒吃惊,“那陛下准备怎么做呢?”
秦嘉谦理所当然:“自然是昭告天下,按大婚流程办。”
邵望舒赶紧上前,脑袋摇成拨浪鼓:“此事你知我知即可,”邵望舒连忙解释:“陛下,立君后注定无嫡子,于国本有损。”
邵望舒道:“太后和康亲王一直对皇位虎视眈眈,若知您没嫡子,指不定要玩什么花招呢。”
秦嘉谦诧异道:“难道我现在便有嫡子了吗?”
秦嘉谦又问:“难道我不立你为君后,他们便能放弃对皇位的肖想么?”
“十几年前朕根基不稳羽翼未丰时能赢他们一回,如今四海升平天下归心,朕自能赢第二回 。”
邵望舒语塞,换了个说法:“立君后,要冒天下大不韪。史书上亦不知要如何写。”
“我们两人心里清楚便可,实不必昭告天下,招一身非议。”邵望舒道。
他原计划也是如此,两人自行定了婚事即可,并不宣扬给旁人听。
秦嘉谦无所谓:“天下是朕的天下,朕要如何便能如何,朕想立君后就立君后。身为皇帝,若连自己的婚事都身不由己,顾虑这个顾虑那个,当得未免太没有意思。”
这句话一出口,秦嘉谦突然觉得心口一松,仿佛这句话自己已经想了很久,早就想宣之于口,这些天因为失忆积攒的郁气一泄而空。
秦嘉谦倏忽间有种感觉,他的人生就该是这样的。
他前几天对要立邵望舒为君后充满怀疑,可当把这句话说出来,他心中踏实起来,好像他已经这么想了很久。
心心念念。
秦嘉谦坚定道:“办,大办!”
秦嘉谦要立君后的事,他没有同任何人商量,直接在大朝会上宣旨,不给任何人反驳的余地。
圣旨已下,再敢反对,那就是抗旨了。
出乎邵望舒意料的是,这件事在朝中并没引起多么大的波浪。
朝臣们识趣的大多选择了闭口不言,皇帝把态度表达得如此清楚,又把事情做得没有缓和的余地,那就是铁了心要这么干了,没打算听他们的意见,自己再去多嘴,那就太蠢了。
何况这种事并不奇怪,毕竟帝王因为邵望舒做的出格事太多了,又不止那一件两件,第一个住在含章宫的公子,第一个不流皇室血脉但能享受亲王份例的外人,第一个……
从因为邵望舒把最有可能当皇后的柳宛白赶出皇宫,圣旨还用了「冲撞」二字,就已经预示了今天的结局。
论出身,柳宛白是襄国公府嫡孙女,邵望舒是两个乡野之人之子,侥幸当了成阳郡王的继子,可是淮国向来身份随爹不随娘,撑死能被人叫一声公子,无论如何都用不到这个「冲撞」。
秦嘉谦这么说,无非是他觉得邵望舒更重要。
只要秦嘉谦没有一拍脑袋,立邵望舒为太子,那立个君后实在没什么。
君后撑死影响后宫,于国家能有什么大碍呢?又不短百姓吃穿,还能给他们说书人增加点素材。
等过个一两年,慢慢劝着他纳妃,再有个太子,也就妥了。
太后一脉的人,这次也罕见地闭了嘴,若是秦嘉谦再疯些,全后宫只留邵望舒一个,那就更好了。
皇帝无子嗣,自然要从宗亲里选,等康亲王有了孩子,还有谁能比一母同胞的康亲王秦裕弥的孩子更适合当太子呢?
太后顾不得操心秦嘉谦的事,紧着给康亲王秦裕弥寻摸康王妃去了。
太后任务沉重,不仅要找到康王妃,还得找他七八个侧妃,要那多子多福的家族里的小姐,赶紧生他五六七八个,总有一个有帝王之资。
于是除了提前放豪言要一头撞死的宗正端亲王,其他人都装死了。
端亲王视线挨个从朝臣身上划过,希望得到他们的支援,大家众志成城,请皇帝收回成命。
“右相,你向来是最守礼法的。”端亲王双眼饱含希冀。
右相赶紧后退两步,连连摆手:“臣谨遵圣旨,祝陛下同君后百年好合!”
端亲王在心里「唉」了一声,怂包,指望不上。
端亲王去看左相,左相喉头微动,似有话要说,端亲王猛地想起左相有个不成器的孙子赵锵,赵锵跟邵望舒好一对狐朋狗友,端亲王赶紧转过头,不与左相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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