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真正让他感动的倒不是出国,也不是沈璁要带他去哪里玩一圈,而是沈璁说,等外面太平了。
他不认识几个字,看不了报纸,也不甚了解当前的时局,更不知道外面什么时候会太平;但他知道,那一定是未来的某一天。
就算只是一次旅行,那也是沈璁在计划着未来,一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未来。
虽然很可能只是随口一句话,但越是不经思考,才越是一个人的真心话——
裴筱觉得,沈璁好像并没有打算丢下他。
感觉到捋着自己发丝的手停了下来,微微发颤,沈璁抬眼,看到裴筱眼眶红红的,赶紧一抬手,将人搂进了怀里。
“都答应你了,怎么还生气啊?”
“我没有……”裴筱坐在沈璁的大腿上,双手搂着对方的脖子,仰脸讨好地吻了吻沈璁的脸颊。
“不生气了——”沈璁满意地笑笑,道:“那试衣服去吧。”
“七爷!”裴筱靠在沈璁怀里,佯嗔用额头顶了顶沈璁,羞赧道:“这是女装店……”
“嗯。”
沈璁一脸无所谓地应了一声,然后就这么盯着裴筱。
裴筱抬眼,立马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以前在戏园子里唱的都是旦角,后来换了夜总会,也的确大多数时候都是穿旗袍,但那也只是因为,他太清楚自己的魅力,也太了解男人了。
虽然穿旗袍,但他从来不会垫胸脯,也不会隐藏自己的喉结,故意完全扮作女人。
但这家店里的睡裙都是眼下时髦的西洋款式,细肩带,蕾丝边……
他从来也没穿过布料这么少的衣服,多少还是会有些难为情。
见裴筱在自己怀里埋着头,一副耍赖的样子,企图蒙混过关,沈璁抬手打了个响指,店里的老板娘很快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
“你要实在没喜欢的,我就让老板娘随便挑两身了?”
裴筱登时就红了脸,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沈璁!”他压低嗓音气鼓鼓道。
眼下已经不是衣裳的问题了,他刚才余光瞥见店里没人,真以为一个人都没有了,哪知道老板娘和几个店里的伙计都还藏在柜台后面。
自己方才软绵绵靠在沈璁怀里的样子,岂不是都被人看了去……
想到这里,他简直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见裴筱红着脸,那模样就好像被欺负狠了似的惹人可怜,沈璁简直爱不释手,很快又将人楼回怀里。
“就穿给我一个人看……”他伏在裴筱耳边暧昧道:“也不行吗?”
裴筱坐在沈璁腿上,难为情地挣扎了两下。
虽然面前的老板娘和几个伙计都低着头,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木头桩子似的杵着也不言语,但裴筱就是觉得,他们肯定什么都能看见。
眼下穿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他只想沈璁能赶紧放开自己,便随手拉下沈璁身后一条挂在衣架上的裙子,看都没看一眼,扭身就进了更衣间。
但一进去更衣间,他就后悔了。
他生得清瘦,骨头架子也比一般男人娇小,睡裙不像旗袍那般贴身,到底还算宽松,哪怕只是随手捞下来的一件,他也不至于穿不上。
但他到底还是个男人,个头摆在那里的,这裙子……
也太短了。
就在他纠结着要不要还是换回自己的衣服,大不了出去再跟沈璁撒个娇,耍个赖的时候,突然,一只手穿过更衣间的帘子,伸了进来。
“啊啊啊——”
第38章 试衣间
惊慌间裴筱一声尖叫, 声音还没来得及跑出喉咙,就被伸进试衣间的大手捂了回去。
沈璁一个闪身钻进狭小的试衣间。
这家店原本就是女式成衣店,店里各项设施装修时就是按照女性顾客的标准来设计的, 原就不太适合男人,尤其是像沈璁这样身材格外高大些的;再加上店里卖的还是相对私密的睡衣, 试衣间一开始就是按照容纳一名女性的标准预留的空间。
现在狭小的试衣间挤进了两个大男人, 实在拥挤。
“唔唔——”
裴筱被人捂住了嘴巴, 本能地挣扎了两下, 偏头嗔怪地瞪了沈璁两眼,对方才终于松了手。
“七爷, 你别闹——”
他话都还没有说完,眼角那点嗔怪的劲就被一抹迅速蹿上两颊的绯红盖了过去。
好像是这真丝的睡裙太过丝滑, 根本挂不住沈璁的手。
“谁让你半天不出来,我还当是出了什么事了;又怕让老板娘进来你要难为情,便只好亲自看看。”
“你看便看……干嘛……”
“我的小野猫,真好看。”不等裴筱说完,沈璁便比真诚地夸奖道,“随便套一条裙子都这么迷人。”
之后裴筱便没有机会说话了, 直到沈璁用他的睡裙擦了擦手。
擦干净手后,沈璁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将裴筱严严实实地裹上, 一个矮身,将人扛了起来。
这一整套动作来得太快, 太突然,裴筱一愣神, 沈璁已经抬手掀开了试衣间的帘子, 他就这么被人扛着走出了试衣间。
试衣间外, 老板娘和几个店里的伙计都还在柜台后面等着, 见沈璁出来,忙战战兢兢迎了上来。
裴筱见状,又羞又恼,一时还想不出办法,急得在沈璁肩上挣扎了起来。
“七爷——”他咬牙低声埋怨着,小腿无助地踢蹬了两下,“你放我下来。”
“别淘气。”沈璁笑着,不轻不重地拍了裴筱一下,“你是想让大家都看看你穿小裙儿的样子,还是怕人家发现不了你把店里的裙子弄脏了?”
“你——”
见身边店里的老板娘和伙计都不敢抬头,根本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裴筱简直羞愤欲死,但偏偏体力上他又拗不过沈璁,实在拿这冤家没有办法。
虽然这裙子短得抬腿就得走光,也的确是被弄脏了,可他自己的衣服还在试衣间里呢,沈璁就不能让他换好衣服再走吗?
他隐隐觉得,沈璁这就是故意在“惩罚”他今天出门没有提前交代。
但现在他的心理已经不是愤怒了,沈璁搂得他很紧,他能感觉出来,从对方手臂里传达出的恐惧——
沈璁好像是真的有在害怕。
那种感觉,就好像他第一次半夜醒来发现沈璁不在身边的时候,是一样的。
他实在无法,眼下的情况也由不得他考虑太多,只能埋下头,拽着沈璁的衬衣,尽可能挡住自己红得像是烧着了的脸。
肩上的人终于安分下来了,沈璁满意地笑笑,伸手拽了拽自己裹在裴筱身上的西装外套。
“乖。”
走出成衣店前,他随意地一抬手,拽掉了一排挂在店门口衣架上的睡裙带走,正好顺带把裴筱的腿挡上。
反正只要是穿在裴筱身上,肯定每一条都好看。
*
之后的日子,总算消停了一段时间。
沈璁说到做到,真的去给裴筱请了一位“先生”回来。
先生姓“郑”,全名郑乔,莫三十岁左右的年纪,曾先后留学英国和法国,主修科目是文学与法律。
虽然从来没指望过裴筱真能学成什么大文豪,或者科学家,但沈璁也不想让裴筱觉得自己是在糊弄人;他其实担心过,这么年轻的先生,学问、做人等方方面面,到底行不行。
毕竟,他的“小野猫”那么诱人,当初在百乐门看直了眼睛的可不少。
这请回来的先生见天在裴筱跟前转,还都是他不在家的时候,就算他信得过裴筱,也得防着外人别起了什么歹念,要不可真是抓只老鼠进米缸了。
但要兼顾着会几门外语,年长的就已经比较难找了,尤其是还得防着这“先生”家里别跟沈克山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出身殷实些的上海本地人直接就被排除了大半。
挑挑拣拣,只剩下这么个郑乔,苏州人,父母都是一辈子在乡下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村子都没出过两回;两口子算是祖坟冒青烟,才生出了这么个会念书的好苗子,是靠着政府的提供的名额,才有机会出了国,总算没埋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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