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绫摊开掌心看了看,忽然意识到没有人会在乎头发与衣服被沾脏,于是一手揽住云珩的肩膀,一手捋顺着那条毛躁的马尾,紧紧回抱住他:“……忍冬说,你好多年不过上元,不吃元宵了……”
“嗯。吃元宵是求个团圆吉祥,可我不知还能跟什么人团圆,便索性不过了。”
“以后,我们每年都过,画灯题诗,摇元宵。我陪你过。”阿绫轻轻推开他,指了指四处悬挂的灯,“我让你宫里每个人都扎了一盏,好看吗?好像每个地方的灯都不大一样。”
“这盏最好看。新绣的?”云珩指了指头顶树杈上挂的橙色绛纱灯。
“嗯,先去换身衣服吧,赤豆元宵好了。”阿绫拿勺子搅了搅锅子,“净了手来吃。”
云珩回到寝殿,洗过手换了身加鹅绒挂里的道袍又匆匆转身,才跑几步到廊下,又转身回去找木棉要了件厚实的比甲。
太阳落山开始起风了,阿绫的发丝和袍摆与树梢的花灯纸笺一同轻轻摇曳着。
云珩站在檐廊下默默盯着那食桌,只见阿绫熟练地将研磨好的糯米粉倒进笸箩,又取了几颗团好的桂花糖芝麻馅团扔进去,一圈一圈的晃着,眨眼间油黑的芝麻球一层一层被裹得又白又胖。
像是做惯了似的,一气呵成。这一副有条不紊的样子,比文人泼墨作画,乐师抚琴吹箫也不差什么。
这世间就是有些人,不论做什么都像幅画似的美,云珩靠在石柱边静静看着他盛出元宵,才姗姗走下去。
阿绫只数了十颗元宵扔进锅子。
云珩不嗜甜吃不了几颗,自己午后也被忍冬陆陆续续塞了好几肚子的点心,如今一点也不饿,两个人,十颗就足够。
他用温水调开了一碗藕粉,待元宵差不多熟透淋进去,盖上盖子,垫着厚厚的棉布斤将锅子从火上端下来,又浇一碗水熄灭炭火。
“伸手。”云珩走到他身后,替他穿上比甲,木棉跟在一旁,递给他一条温湿帕子擦手,将一旁的小炉拎走。
云珩与他并排坐在桌前,端起小碗,时隔五年,再尝他亲手摇的元宵。
糯米皮弹软,咬破一个口子,糖桂花调的黑芝麻馅便冒出来,香甜却烫得很。
云珩呼出滚烫的气:“好吃。比忍冬做得好。”
阿绫笑着替他吹一吹:“不好比,我只会做这个。”
才十日不见,云珩心急地仿佛过了十年,花灯也没好好看几眼,就拖着他跑进寝殿。
也不知是哪个贴心的早早备好了驱寒的药浴,阿绫从里到外都泡得热乎乎的,换上了一身柔软的寝衣。
“绣学忙得怎么样了?”在碳笼边烘烤头发的时候,阿绫拿象牙篦子替他篦半干的发,云珩舒服地闭着眼,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住。
“从玉宁走的时候才开工,大工程,不着急。”阿绫放下梳子,“且我守在那也帮不上什么忙,一个月去看一眼足够。”
“一个月?”云珩睁眼,一把将他拽下去,在他耳垂上轻咬一口,“能在宫里住一个月吗?那明日我叫人把西配殿收拾好,再帮你搬绣绷过来。”
阿绫愣了愣,转过头:“我……就是来看看你,过两日就要回素阳了……绣庄和桑园的事,还等着我呢,这宫中也不方便我久留……”
“啊……对,也好。”云珩面色一滞,而后点点头放开他,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那我叫个能干的陪你一起回去,这扩桑园的事只靠你铺子里那几个小的铁定不行。”
看到云珩掩饰不住的失落,阿绫心里不大舒服,此次前来明明是想给云珩一个惊喜的,不想眼下却有些弄巧成拙。
他抓住云珩的手,握在掌中摩挲着:“明日还是先帮我准备个绣绷吧,我有东西要绣,大概得四五日才绣的好。”
云珩闻言展开双眉,阿绫偏头就亲上去,不多一会儿那些失落就被柔软的舌尖一扫而空。
他们边吻边退到床榻上,阿绫太知道他的喜好,主动靠坐在床头。
云珩便可以顺势骑坐到他腿上,一只手按着他的肩,一只手抓着床柱,专心在他唇上啄啄点点,可阿绫却忽然走神了。
他的左手无意中摸到枕边一团软绵绵的东西,手感与大小都很熟悉,他甚至意识模糊地嗅到了白兰花的香气。
“唔……等等……”他实在好奇,向后一仰,侧开头躲掉了热烈的亲吻。
低头的一瞬间,阿绫浑身一僵,继而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软涌上心头。
他抓起那只小老虎,它似乎与当年也没什么差别,饱满,干净,明明没有五官,却仿佛能看到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和威风不失可爱的笑容。
“云珩,你……”阿绫仰起脸,不自觉皱起了眉。
睹物思人不难理解,他前些年也不免俗,偶尔握着一根银杏叶簪子发呆,迟迟不肯入睡,但他知道所念之人安好,相思总归是有个落脚的地方。
可云珩却不同。
他把一件遗物放在枕边,仿佛生怕自己忘了这些痛苦。
“别胡思乱想,专心点。”云珩用指腹推开他蹙紧的眉,笑着吻下去,“不然要治你罪了……”
趁阿绫不备,他拈指弹在小老虎圆滚滚的脑袋正中,老虎无辜地滚落在枕旁,阿绫的手被重新按回温热的腰间。
掌心压着渐渐渗出汗水而变得滑腻的皮肤,阿绫埋头在他胸口,听他断断续续呼唤自己的名字。
*
这一觉睡到辰时,阿绫睁眼洗漱过后,见云珩早拿着梳子在等他束发。
简单的马尾而已,阿绫放心坐过去,看那人在木棉的帮助下,小心翼翼拿丝带将梳顺的发辫在头顶绑紧,分出一缕编成细细的麻花盘绕在外圈,又从方盒子里取出一只银簪横穿固定。
簪子尾部镶嵌了三颗小小的红珊瑚球,像冰糖葫芦。
“又是新的……”阿绫盯着镜子。
“不是说,每次见我都要送你一只新的么。我这里还有好多。”云珩笑笑,“走吧,跟我去御书房。绣绷已经给你安置好了。”
“等等。”阿绫拖住他摇摇头,“我留在这里就好。”
皇宫本就人多眼杂,他不愿招惹不必要的议论。
云珩也不勉强他,转头对四喜道:“那把御书房的折子都送过来吧。就说朕这两日身子不爽,不过去了,有事朝上说,若是急事来这里报也一样。”
“是。”
于是他们像过去在晞耀宫时一样,一个坐在案前批折子,一个坐在窗边刺绣。
铺开昨日在造办处托阿栎找来的料子,又取出从玉宁一路带回的珍珠丝,将缎子上绷,穿线起针。
周遭安静,除了纸笔声只有落针走线的细微声响,阿绫许久没有这样专心,一坐便是小半日。
临近晌午,四喜忽然进门,俯首通报:“听说您身子不爽,乳母抱着云焕殿下来请安了……”
云珩搁下笔,略一思索,瞄了一眼潜心刺绣的阿绫,悄悄起身:“带他去暖阁吧。”
第135章
窗外骤起一阵尖利鸟鸣,阿绫指间一顿,停下针线,起身向外望,是一对喜鹊在檐下扭打。昨夜挂的灯被啄坏一盏,黑羽掉了一地,春天来了,不知它们是不是为了雌鸟争风吃醋。
他伸了个懒腰,揉一揉后颈,这才发觉云珩不见了。
刚巧忍冬进来,说是午膳妥了,阿绫有些饿,跟着她出去,却听到远处传来清脆稚嫩的读书声。
阿绫好奇,跟着这声响一路行至西暖阁门前。
门外的四喜一愣,刚要通报,立刻被他拦下。
阿绫摇了摇头,站在门外头往里看。
云珩身边的凳子上坐着个白白胖胖的小人,正口齿不清地背三字经,身着正红,想必是宫中唯一的皇子,云焕。
不到两岁的年纪,多数孩子整话都说不通几句,可他居然完完整整背到了“长幼序,友与朋,君则敬,臣则忠”。虽然很慢,中途还有多次卡壳,可他不慌不忙,经云珩提醒,很快又能接上,阿绫听完,震惊到无以复加,这不是天赋异禀的神童又是什么。
上一篇:成为暴娇太子的伴读后
下一篇:异族将军偏要嫁我为妻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