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样的身影和哭泣,却逐渐和当初那只瑟瑟发抖的小猫重合起来。
周淮晏突然顿住了手上的动作,他垂着眸子,面色波澜不惊,
“今天起你不必留在这儿了,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吧。”
“殿下!殿下恕罪!!!”
阿索娜凄惨地哭泣着,然而她所做的一切都无济于事,很快就被宫人带了下去。
小太监豆沙小心翼翼的问道,
“殿下可否,要换一个进来伺候?”
“不必了。”
周淮晏的语气很冷。
等到所有人都退出去,他闭了闭眼,将脑海中繁杂的思绪全部甩掉,然后整理好今天的笔记和学习内容。
不知不觉,到了晚上。
红豆又端来了一碗熟悉的,苦涩的汤药。而身后的宫女们,也捧来了一盆又一盆的冰块。
周淮晏已经可以熟练的走完整个流程,只是因为上一次的事情,他又得从头开始。
李太医说,要想根治只能靠自己的意志力挺过去,可却没有说一个期限。可能是几年,也可能是十几年,甚至终生。
但听太医的语气,没有个五年八年,是戒不断的。
可哪怕是终生,周淮晏也会坚定的选择根治,因为他不想让自己身上存在一个永远受控于人的把柄。
不想,同时他的骄傲也不允许。
走入冰池中,熟悉的疼痛感和寒冷又开始渗透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这场突如其来的蛊毒,打破了他很多的计划。在笃定北境和异族会再次展开一场大战的时候,周淮晏就想过跟随舅舅出征。
卫国公老了,而且这次他不再像当年那样只需面对凶狠的异族敌人,还要提防自己一手扶持上来的义子,以及,忠诚了数十年的皇帝。
原本,周淮晏想着,若是真的开战,他定要随着舅舅一同去。
毕竟北境距离京城要两个多月的路程,哪怕是八百里加急的速报,也需要一个多月才能抵达京城,
他必须守在舅舅身边,才能及时的应对各种突发情况。
可如今这样的身体,完全不可能了。
嗒。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不属于这里的声音,周淮晏艰难睁眼,果然又看见了一个最不期待出现在这里的人。
“滚.....出去......”
周淮晏疼得几乎说不出话。然而此刻,阿翡垂着眸子,站在池边。
他知道自己本来不应该来的,可是听闻周淮晏竟然招了三个异族收在房中,他就忍不住生了嫉妒之心。
而且这蛊毒后遗症,若真想戒断,至少需要八年。难道真的要让心爱的少年说这样可怕的苦楚如此长久的时间吗?
阿翡忍受不了。
这虽是瘾,可他在子蛊的时候就用各种药物改善过了,即便永远不戒断,每次都只是治标不治本,也不会对身体有什么损伤。
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周淮晏永远离不开他而已。
可这样的结果,若是抛开少年的意愿,却是阿翡最为梦寐以求的。
他看着周淮晏在冰池中艰难地呼吸着,因为过分寒凉的温度,他连呼吸都带着三分颤抖,原本玉白的肤色血色褪尽,呈现出一种冰雪般的苍白来。
散开的墨发贴在肩头后背,又几缕还落在胸膛上,浸了水,看起来就像是雪白宣纸上肆意流淌的笔墨。
——很是美丽。
即便连痛苦的时候,他心爱的神子也依旧如此让他神魂颠倒。
阿翡走过去,跪在周淮晏身后的池边,从后面拥住他,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腕骨。触手寒凉细柔,就像是最极品的冷玉一般,
这样近的距离,让阿翡可以清晰地听见少年喉咙中压抑的痛苦的碎音。
“听闻殿下近日在学异族语,臣不才,愿意为殿下效劳。”
周淮晏将舌尖咬出了血,努力让自己维持住三分清明,努力了许久,才从齿缝中挤出一个字。
“滚。”
“......”
阿翡轻轻叹息。
他心爱的少年,竟然是连骂人都找不到太多新鲜的词汇,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句。
最难听的,也莫过一个“贱”字。
说的最多的,也就一个“滚”字。
而在侍奴营里呆过的阿翡,曾经听过的污言秽语,再听听周淮晏所谓的“辱骂”,
就像是成年人,听见气鼓鼓的小孩忿忿骂他——
【你这个笨蛋,不要靠近本殿下!】
一样的效果。
甚至听多了,还觉得有些可爱。
“殿下要不要,学些新鲜的词来骂?”
阿翡侧过脸,手缓缓没入冰池中温柔地缓解着他的痛苦。然后,贴着周淮晏冰凉的耳垂,低声道,
“不是恰好正在学异族语吗?那臣刚好可以教一些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攻宝拿着虐恋剧本,没想到小猫无师自通了宠文路线。
不要养肥发总啊!难道你们不觉得现在这个关系比之前更刺激酸爽吗?!!哪里虐了?
PS:晏宝后面会戒掉的,不必担心。
第53章 白玉雕琢的山茶花
宫外, 将军府。
天色蒙蒙亮时,一身黑衣的冠麾大将军偷偷翻墙回到了府邸。这是他受封那天皇帝给赐的,曾经是一位朝廷重臣的故居,
然而一推开房门, 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坐在椅子上。
“又去栖梧宫了?”
带着面具的男人轻笑, 他的目光掠过阿翡衣襟间露出的红痕,用异族语问,
“玩弄前任主人的感觉怎么样?”
这样的例子并不少见, 异族中,喜欢凌虐玩弄侍奴的贵族大有人在。因此, 极端恶劣的生存环境和压力下,有的侍奴会噬主。
简单一点的,有的侍奴会在某个瞬间突然暴起,杀死主人,但稀少的,若是侍奴一朝得势翻身,便会千倍百倍的凌|辱回去。
很显然,他认为阿翡也是其中一例。
异族少年关上门,表情冷漠。
若是按照以往,他定要把眼前这个, 对周淮晏出言不逊的男人碎尸万段。但是经历过最近这一系列的巨变之后,阿翡终于沉淀下来。
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不必做任何思考, 只需要按照主人吩咐行事的宠物了,让异族的人越是认为他恨周淮晏, 后者也就越安全。
毕竟, 一个沦落到被侍奴玩弄的废物皇子, 有什么威胁呢?
阿翡开始发现, 他在周淮晏身边待了这么久,连思考问题的方式,也逐渐向少年靠近了。侍奴的身份已经不足以保护他,所谓的最强大的肉/体也不足以保护他。
阿翡终于明白了,当初少年对他所说的权利到底有多么的重要。
他周旋在皇帝和异族王之间,就像一株扎根于两棵苍天大树上面的寄生植物,疯狂的汲取着他们的养分,肆意生长。
他要成为一棵新的参天古木,要有足够多的权势和枝蔓,要繁荣到一种极致,才能荫蔽守护住心心念念的少年。
阿翡面无表情地拉好衣襟,掩住锁骨上的痕迹,问,
“乌恒金,简空的下落找到了吗?”
“喏。”
面具男人从怀里摸出一张折好的纸,放在桌上,之所以这样快就找到那个人的位置所在,是因为对方主动来求合作。
但是比起一个被全国通缉的,声名狼藉的妖僧,不如将它当作给赫律北的垫脚石。两者相比,后者的获利和助益自然更大,
“拿去邀功吧,你站得越高,我们后面的动作才越顺利不是?”
阿翡捻起那纸条,然后展开,匆匆扫过一眼便将其落在旁边的烛火上,燃烧成灰烬。
简空,给周淮晏下蛊的人。
脑海中浮现出少年痛苦挣扎的模样,阿翡无意识攥紧了拳,因为过分的力度而指骨泛白
“今天太阳落山之前,皇帝会见到他的人头。”
烛光在那双苍青色的眼瞳中明明灭灭,跃动出一种奇妙的颜色,愈发地虚幻美丽。
他忽然开口,
“帮我找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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