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灯左顾右盼,屋里没有人:“瑾玉人呢?”
海东青蹦跳到他身边,不住伸长脖子,似乎在示意他收下它叼着的墨玉发簪。
“你叼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顾小灯笑着摸海东青脑袋,取下那发簪擦好左看右看,“这是你主子送我的吗?太客气啦,他还真准备了礼物吗?”
花烬叫了响亮的一声,像应了声“是”,顾小灯笑起来,索性就把发簪收进了怀里,走出门时见到奉恩,便问顾瑾玉的下落。
“四公子被叫回西昌园去了。”奉恩笑道,“他刚回长洛两天,今天是大日子,今夜怕是要应酬得厉害。表公子,书院明天还有课,如今天色已晚了,我们不如先回去吧。”
顾小灯刮刮鼻子:“王妃娘娘那边没有叫我,也没有什么话给我吗?”
奉恩脸上浮现不解的微笑神情:“没有,您为什么这么问呢?”
顾小灯嗳了一声,笑着摇摇头:“没事没事,四公子他们忙去,我们回书院吧。”
他快步走到奉恩前面去,走出院落后日落路灰,他觉得有几分窒闷,赶紧想点开心的,抬手拍拍怀中的发簪,心想有生辰礼物很是不错了。
想着顾瑾玉,又想苏明雅,这么一路走回了广泽书院,他还是有些郁郁,便搓搓脸转头去吩咐奉恩:“可以让我自己走走吗?暂且不要跟着我,我想静一静。”
奉恩善解人意道:“那便让小书童跟着您吧,天要黑了,我担心您迷路。”
顾小灯笑着点头,回到学子院后叫上小书童,便在日暮里随处走走。
他想着这个时候,其他学子们大约都在自己的房间里用饭或者休息,路上果然行人寥寥,他便打算在学子院里漫无目的地逛逛,反正不要一个人。
不知游魂似地走了多长时间,顾小灯越走越发呆迷茫,夜色渐浓,孤独感也更浓,他终究是败给了寂寥,便握握拳头在心里大声叨叨:不行,去找苏明雅,就算这个时候去很是无礼很是唐突,我也要去串门!今天我生辰,我要看漂亮的病美人以慰心灵!
下定决心后,他搓搓手转头想和小书童说话,麻烦他引路带去苏明雅的竹院,谁知这一回头才发现小书童不见了。
顾小灯此时正走到一处僻静幽暗的地儿,学子的屋舍之间本就有一定的间隔距离,布局错落,用矮植和假山隔出了一块块网格地,如今他正处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空地,周遭静悄悄,暗幽幽的。
顾小灯连忙呼喊起书童的名字,喊了几声后听到左后方的假山后有声响,那书童脆生生的声音含糊地传过来:“顾公子,我在这儿,方才内急憋不住到假山后来小解了,谁知不小心撞到了头,这会有些晕乎。”
顾小灯听了赶紧走过去:“那你扶着假山做几个吐纳,我来瞧瞧你脑袋,别不是撞出小毛病了……”
他刚走到那假山边,忽然有个人影窜出来,展开一黑色布袋,猎人抓兔子似地把他兜住脑袋,布袋一束紧,顾小灯眼前全黑,呼吸凝滞,人吓懵了,尚未反应过来,就被人摁到假山上去挨揍。
身后传来模模糊糊的笑骂声:“顾山卿,你倒是接着横啊?什么小贱种,也敢对我冷嘲热讽?”
顾小灯双手被反剪,后背手臂膝弯都遭着拳脚,这也就罢了,让他丧失思考能力的是套住脑袋的黑布袋。眼前骤然一片无尽漆黑的滋味让他错觉回到了那座紧闭塔楼里,内心深处的惊惧复苏,他感觉不到皮肉苦楚,只感受到凛冽的窒息感。
他剧烈地喘息起来,脑海里涌出混乱的记忆,全是他忘记了的七岁前的模糊记忆,浸泡在水缸里的,银针掠过手臂的,养母和义父模糊的呼喊的……他沉浸进自己的紧闭室,完全没有意识到身后的现世。
几个少年正殴打得起劲,忽然冷不丁听到不远处响起的冷声:“你们在干什么?”
为首的公子哥扭头一看,先是一愣,再是讨好:“葛贤弟,你是出来散心么?我们闲来无事闹着玩呢……”
话未说完,葛东晨就快步过来给了照面一拳,习武子弟拳劲猛,其他人都知道他武力高,顾不上别的,其余四人当即拖起摔倒在地上的同伴急急忙忙地跑了。
葛东晨也不去追,眼疾手快地捞住往地上滑的顾小灯,摸到他颤抖的小身板,心脏一紧,便立即去摘下他脑袋上的黑布袋:“顾小灯?”
手里的小家伙眼神涣散,脸色煞白地呼哧呼哧喘气,葛东晨瞳孔一缩,低头附过去呼唤,一声声好似叫魂。
他一边唤着一边忙乱地打算横抱起他,怎知顾小灯的反射弧就是这么奇妙,忽然“啊哒”一声醒转过来,攥起一个拇指突出的拳头就往他脸上呼来。
拳头虽小,拇指却尖尖,葛东晨只来得及一偏脑袋,用左脸挨下了这一小拳,眼下被那小拇指一刮,皮肉顿时火辣辣起来。
他闷哼了一声,只松开左手去捂住脸,右手直接把生龙活虎的顾小灯压进怀里,直接用体型压制住他的拳头。
他痛并舒爽着,竟还能嘶着气笑起来:“小灯,是你东晨哥我,别再打错了,方才欺负你的人都跑了。”
怀里的挣扎顿时停下来,顾小灯那脑袋瓜奋力地钻出来,他捂住左眼低头,就和他三眼相对。
顾小灯这会已经清醒过来了,皱巴着怒气腾腾的粉白脸,眉目鲜妍生动,见到笑着的葛东晨,怒气才散了一半:“我打错人了?”
葛东晨笑着点头:“是呀,欺负你的人跑了,我是来给你解围的,身上疼不疼?”
顾小灯挣出他的怀抱,先气愤地捶了几下掉在地上的黑布袋,捡起来后,一边背手去摸脊背,一边抱歉地看眼前人:“对不住,我刚脑袋一片浆糊,胡乱挥一拳头,没想到你一身好功夫还被我打中了,这算是乱拳打死老师傅吧。”
葛东晨愈发笑起来:“是,说得对,你身上怎么样?”
顾小灯觉着有些许疼,但也还好,赶紧拍拍衣袖站起来:“没事没事,葛公子你呢,你还捂着眼,我打中你眼睛了吗?”
“我没事。”
葛东晨跟着起身,手却严实地捂住左眼:“我刚从云霁那出来,他那儿离这不远,我看还是带你去他那坐一会,让书童给你看看,身上真没伤着就让书童带你回去。”
顾小灯原地小蹦两下,后腰一阵麻麻的疼,但他更在意被自己误伤的葛东晨,紧巴巴地跟在他左侧追问:“你真没事吗?那你松手给我看看?”
葛东晨还是坚称没事,顾小灯放心不下,迅雷不及掩耳地拉住他左臂往下一扯,踮脚就去看他左眼——
这一看把他惊到了。
“你、你左眼变绿了!”
顾小灯震大惊。
“完了完了!东晨哥我把你眼睛从黑色打成绿色了!我不会是把你的瞳孔打坏了吧,苍天啊我造大孽了,你怕是要瞎了……”
葛东晨额头上的青筋直蹦跶,伸手把他的嘴巴捂住了。
他只好单闭上左眼,尽量放平语气地向他解释:“没完,你别嚷嚷了,我的眼睛没事,只是你那一拳划过我眼下,略有些疼,我左眼里泛了些泪意,就变成绿色了。”
顾小灯在他掌心里唔唔作声,水汪汪的眼里充满疑惑。
葛东晨面无表情地看了他片刻,无奈地叹了一声,闭上双眼酝酿,而后睁眼,只见一双眼泛了泪光,从平时的黑色变成了奇特的浅绿色。
“我母亲是南境的异族人,天生碧瞳。”葛东晨一字一顿地低声解释,“我出生时也是碧瞳,后来用了药,瞳色才得以变成中原的黑色,只是一旦流泪便会原形毕露。”
顾小灯震惊地看着他的双眼发呆,亲眼看到他的瞳色在月光下,从绿意盎然缓缓变回寻常黑色。
葛东晨慢慢松了手,一时笑不出来,缓声道:“鲜少人见过我原本的眼睛,今夜是意外,你不要往外宣扬。”
顾小灯回过神,忙不迭点头:“没事就好,吓坏我了,还以为你从此要变成独眼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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