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稍等,奴才这就进去给您取。”
他要进屋,却又被谢霖拦下,几番交涉,最后却是回自己屋里取了件干净的常服,初夏夜里虽然不冷,但同白天的炎热可不能比,还是要多穿一件,谢霖在门口大约等了一柱香,立即就要离开。
“他去哪里?”纪渊听了德顺的讲述,问道。
被赶出来的谢大人去哪里,这也是德顺发愁的事情,前些天皇上出来能回御书房,多少休息休息,可安神殿就是谢大人的屋子,没再有别的地方可去,总不能真一直呆在门口,谢大人纸糊一样的身子,他一个老奴虽不贴身伺候,可也多少知道些,在外面站一晚上是要出事的。好在他做事机敏,谢霖刚被赶出来的时候就吩咐了人去收拾一间偏殿,谢霖在门口守了一柱香也做够了样子,请回偏殿时却被拒绝了。
“不劳烦公公,霖有地方去。”
然后就出宫了,没人敢拦现在陛下眼前最心尖的红人,更何况皇上也没下令不让谢霖出宫,只不过前些天生着病,一直在宫里将养罢了。
说完全部,德顺不敢看皇上的表情,但也知道龙颜大怒,几乎能听到后槽牙咯咯的声音。
“等了一柱香,还出宫去了,他倒是、倒是……”
倒是半天也倒是不出结果来,皇帝重重一甩门回屋去了,德顺在外面心有余悸地顺了顺胸口,想着今夜大概是不敢睡了,果不其然,一柱香不到,换好常服的纪渊又摔门出来。
“朕寻他去。”
京城之大,哪里寻人,没人敢问,纪渊也没叫多的护卫,只身带着德顺出门了。
老太监一直在旁边战战兢兢,毕竟是新皇登基,这样大半夜出宫去多么危险,虽然说定有影卫暗中保护,可这出行还是太仓促了些,但纪渊让他闭嘴,并且没给他换衣服的时间,跟不上就连他也不带,德顺只能飞快扒了自己一身内侍服,抓了一件衣服就走。
夜半京城街上无人,纪渊驾马飞驰,好像是知道人在哪里,长街拐两个角,经过一条胡同,最终停在了一处破败茅屋前。
这正是谢霖之前住的地方,一场大火烧过,只剩下些残垣断壁,兵乱之后谢霖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安排人来修复,只是修复需要时间,此时虽说大半已经重建,但仍有些火过的痕迹残留,且长期没有住人,乱糟糟一片。
一听谢霖出宫去,纪渊第一下想到的便是这里,面前的门板还没装好,半人高的破木斜靠在一旁,到门口了又有些担心,只怕进去了看到谢霖对着那些火烧熏黑的地方伤神,见到自己只会更难过。
纪渊在门口做足了心理建设,终于还是推门进去,院中无人,他预想中的场景并没有发生,只有屋内点着一盏小灯,映着黄黄的窗口,他让德顺守在门口,自己走了进去。
谢霖大约是刚铺好床,才要睡下,看到纪渊出现在门口,有一时的愣怔,接着表情换成了无奈,脱口而出道:“皇上怎么来了。”
主卧是最先修好的地方,可室内陈设依然空荡,所谓的床也只是一架木板,被褥不知是哪里淘来的,好在看起来软和,昏黄的光笼在谢霖脸上,将人的面色照得很柔和,在这样的灯光下,看到谢霖无奈的表情,纪渊立即将它理解为纵容,谢霖之前也总对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又是拿他没办法,又觉得他举止可笑,于是只好无奈地感叹。
适才种种焦躁的情绪,立即就被这一句话抚平了,纪渊又变成了委委屈屈讨安慰的小孩,谢霖还是那个包容他的哥哥,接下来的动作十分自然,天底下最尊贵的皇帝没有多犹豫半分,迈着步子就上了那张小床,主动地拉起谢霖的胳膊搭在自己身上,形成一个环抱的动作,就如往日谢霖在纵容之后还要安抚他。
“我错了,今晚我和你睡好不好。”
谢霖的怀抱很温暖,那床破被也超乎想象的舒服,搭在身上的手臂没有离开,纪渊道了歉,转头就沉溺在了类似往日的幸福之中,全然没有感受到身后人难以控制的僵硬。
【作者有话说】
所以小纪还是小孩子呢,这么快就把自己哄好啦就喜欢这种明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完全改变了,可其中一人还沉溺在对过去的幻想中,不停地从现在的一些行为习惯里寻找过去的影子,找到了就视若珍宝,惜之若狂,找不到就焦躁易怒,却不肯也不敢正视问题。
傻狗,这样是会丢老婆的。
《今晚还有》
第82章 尸骨
夏日晨光和煦,纪渊被德顺早早叫醒,需要赶回宫中早朝,他噤声让人退下,自己偷偷吻了一口尚在熟睡的谢霖,套上衣服小声离去了。
谢霖在他身后睁开了眼,因为这些日子自己需要修养身体,所以一直没有回翰林院点卯,也不上朝,又是身份特殊长居宫中,所以也没人敢来催,远离朝政久了,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况。
男人伸了伸筋骨,从枕下摸出一个小药盒来,里面的药丸不剩几颗,这是游筠交给他的焕气丸,那夜纪廿兵变,他摆脱游筠做了两件事,一是告知纪廿自己藏身宫中,另一件便是请他去乐王府试试能否找到别的焕气丸,李映说这药稀缺,他也是抱了尝试的心态,这些日子住在宫中,太医日日请脉,能满混过关全凭了这盒丹药,只是如今快吃完了,自己也该清醒清醒,完成最后的事了。
谢霖起身,休养了这么多天,身子骨都酸麻无力,现在李屹也被自己赶走了,没人能告诉他朝中近况,可大抵也能猜得出来,不过是新皇登基,清整朝政,提拔新人,排除旧党,自古以来没什么差别。
理了理衣衫,谢霖就要出门,却忽然听到院中有人,开门出去,一个小内侍穿着素色常服站在院里。
“大人您起来啦!”进福活力十足地冲谢霖打招呼。
谢霖立在门口,一时有些恍惚,进福的身影同往日那个小孩重合,都是这样站在院子里,笑眯眯地冲他打招呼。
“嗯。”谢霖动了动嘴角,说道,“谁叫你来的?”
“德顺公公说您一个人在宫外,多少需要个帮衬,于是就叫小的来啦。”
谢霖不置可否,点了点头,继续向门外走去,进福就跟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大人您出门去?”
“你不用跟着。”
谢霖拦住人,进福看起来有些无措,他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主子出门去,留他一个人没人管。
“那我,那我干点什么……”小孩也是直接,稍微犹豫之后便直接问了。
阿福自己在家会做什么呢?谢霖想不出来。
“什么都行,看看花,”他环顾院子,春花已落光了,“或者等我回来。”
游筠睁开眼,有些头晕,一夜宿醉就会这样,不过没什么,只是轻轻咳了一声,立即就有人端了水碗和醒酒汤过来。
“大人您醒了,您喝口水。”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孩凑上来,瘦瘦软软的,眼角有些下垂,看起来很可爱,也很纯良。
新皇登基,游筠是大功臣,他虽然不要功名,但日子过得爽极了,他这些天一直睡在戏院里,也算不清是宿醉的第几日,白天痛痛快快地喝酒,各种花样的舞蹈戏法从他眼前流过,夜里就找妓子作陪,什么样的人都有,最体贴的就是眼前这个,后面这些天都是他来伺候,长得清秀,做事伶俐,最主要的是笑起来是个眯眯眼,更何况年轻真好,干活卖力,玩的痛快。
比以前那些痛快。
伺候着漱了口醒了酒,游筠又把自己打扮的光鲜亮丽,一身黑衣服能叫他穿出花来,油光水滑的。
他要出门,随嘴问了一下旁边的小孩:“今天那些人来了吗?”
“还没来,您要出去吗?”
游筠没回答,只是应了一声,不知那些烦人的家伙是怎么找到他的,前些日子一直守在戏院门口,搞得他只能走后门,戏院老板问要不要叫人把他们撵走,不过是几个平民百姓,老得头发都白了处理起来很方便,游筠却又暴怒起来,说只放着别管,但别亏待了。
不知怎的,从前那个对谁都满脸诱人微笑的游大人变成了现在这个暴躁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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