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的职业素养 七(24)
百姓穷困到连信仰都不足以支撑,慢慢落魄成了草庙。
傅辰略带深意地看了眼昏迷的乞丐,又缓缓闭上眼,在李變天身边待得时间长,有些小习惯就被训练出来了。他的耳朵微动,计算着这群人经过这里时间点以及间隔点。
差不多是一刻钟,巡逻队会再一次经过。
他不能随意混进去,按照现在荔城的戒备,出现陌生人很容易会被当作目标,他目前需要一个在荔城的短暂身份做掩护。
身份……现成就有一个了。
傅辰刚才就观察到这个乞丐的身材高大,身形偏瘦,与他自己当然有些区别,但只凭肉眼观察这区别并不明显,更何况谁会在乎一个乞丐。
现在西北寒冷,这人身上也不知道裹了多少层棉袄,完全可以遮掩住这点差异。
傅辰为防止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快速将两人的衣物调换,看到自己身上缠着的几圈信号弹,又想到这周围每过一刻钟就有巡逻的戟国士兵,这些士兵对异常格外敏锐,难保不被发现。
一般人感觉不到,但他了解戟军,那里能人异士并不少。傅辰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信号弹给取了下来,他不能冒被发现的风险,他身后站着无数条人命,他如果失败将面对什么他很清楚,哪怕这个选择对他个人非常不利,也不会犹豫。
果然在进了荔城之后,如薛睿所想的,傅辰不一定能随时带着信号弹并在最后有机会通知他们。
傅辰取下信号弹,放入来时的洞穴内。
微叹一声。
…那个小傻子知道了怕是又要生闷气了,不过他没有更恰当的选择了。
才分开那么些日子,居然有些想念。
以前几年不见面也没什么想法,现在却比上辈子那会儿更像个冲动的毛头小子了。
想念这个词对于傅辰来说总是痛苦沉重大于快乐的,上辈子天煞孤星,死的时候他未尝没有解脱的感觉。
现在这个滋味终于不再那么痛如刀绞。
他残缺不全的人生,因为那个小傻子,有了改变。
傅辰将笑意抹去,不让那些情思影响自己。
将乞儿放入一间破旧的小屋里面,没有意外这人只能等他们晋军攻城后才能醒了。
傅辰看了下周身,长期在易容的熏陶下,对于装扮别人都会做到尽可能完善。
将手弄的更脏一些,指甲也太干净,傅辰将之插入泥土中,泥土嵌入指甲缝才放过,把身上差不多“整理”后,傅辰才慢慢往刚才听到人声的地方走去。
从刚才的细碎人声不难听出,这里聚集了不少人,这个乞儿应该也是从那屋里出来的。
庙里点了两个火堆,照亮了里面的情形,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不少人,老老少少都有,基本都是熟睡状态,偶尔有几个睡不着的就小声说着话。触摸估计有二三十人,什么样装扮的人都有。
并不大的庙进了那么多人,看上去有些拥挤,傅辰没找到空位,就是原本有大概也会被霸了去,因为他看到有几个人见他进来时的警告眼神,他并没有凑过去找存在感,而是很“识相”地站在原地,透过发丝间的缝隙粗粗扫视一圈,将大致情况记在脑中。
这群人应该是攻城之后逃进来的,在他附近的就是一对父母带着一个小孩睡在一起,看上去并不是乞丐,而是这个城里的居民,有的就像他扮演的这个乞儿一样,孤身一人,他们蜷缩在角落里,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冻死或饿死了,另外有临时搭伙也有原本住的乞丐。刚才他听到的说话声,就是其中一对夫妻发出来的,他们并没有注意这个庙里多出来的傅辰,就是注意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傅辰就近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旁边睡着的几个乞儿,瞅了他一眼,也不打招呼,又继续翻了个身睡觉。
从这些情况来看,这个乞儿哑巴和周围人也并不熟悉,从他一个人出现在天井就能看出。
这时候那对夫妻又开始说起了悄悄话。现在是午夜,这里的人又睡得熟,只有火柴燃烧的噼啪声。傅辰听力灵敏,将这些话听得七七八八。
“明天还会有吗?如果没有的话,孩子怎么办?”妻子担忧着。
“会,会有的。这伙人并没有伤咱们,听说,那戟国的皇帝是个好皇帝。”没人会说以前的晋成帝是好皇帝,但戟国的李皇名号就是晋国人也有所耳闻。
“但我们是晋国人,他能有啥真的!?”他们又不傻。
“这也不是咱能决定的,命不在咱自己手里,现在新皇帝登基了,也不知…”会不会派兵来救咱。
要是瑞王登基该多好,就是瑞王安排他们这群难民进的荔城安居乐业,就是皇帝不管他们,瑞王也不会不管吧。
丈夫意识到不能在外头评论皇家是非,吱吱呜呜地不说话了,只是内心还存着微小的希望。
妻子嘴里还是嘟囔着希望有食物,丈夫也只能附和了几句安慰着。
他们太想要吃饱肚子了,再加上还有一个只有三岁的孩子。不过丈夫觉得这次的侵略者和以前的羌芜等国家并不一样。他们似乎对百姓格外的照顾。唯有对晋国的军方人员才会狠辣裁决。他就亲眼看到过一个戟国将领直接将一个宁死不屈的荔城守城军官给砍下了头,那血淋淋的场面现在想起来都毛骨悚然。
也是因为这杀鸡敬猴的事件让不少荔城的军官保持了沉默,就这样让戟军顺利地攻占了这座城。
他们不知道该怒其不争,还是该哀其不幸,这样的将领让他们怎么相信现在的晋国,怎么有希望?
这样的晋军,又怎么能阻止别的国家来侵略呢?他们意识到,这已经不是他们曾经强盛的国家了。
他们本来就是逃荒的难民,好不容易在荔城定居下来,现在又遇到了戟国军,能保下命就算是不错了,这年头也只能过一天算一天。
丈夫为了安慰妻子,还是说道:“你放心,我身上……”
后面的声音比较轻,傅辰也没有仔细去听,应该就是和食物有关系,从他们夫妻俩一同看熟睡小孩的眼神就能够看出,应该是藏了一点食物留给这孩子的。
只是这庙里人多口杂的,他们并不敢讲出来,如果有人听到来偷食物,那该怎么办?
从这夫妻的对话中能够听出戟军虽然攻下这座城池,但并没有对百姓做过什么,还是让他们继续在这座城市生活。甚至对有些百姓来说,有戟军在他们还有机会吃饱饭,不是件坏事。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能够吃饱一顿饭,就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戟军正是明白这一点,所以哪怕占下城市,也不会饿到百姓。
傅辰自己是苦人家出身,他明白这种饿到逼疯人的感觉,所以并不怪他们感谢戟国的行为。对大不部分人来说,只要能吃饱饭,谁掌权,并没有区别。
实际上傅辰并没有多惊讶,如果没有这样的迷惑力那就不是李變天了。
傅辰本来不想再听这对夫妻唠家常,不过,听到后来他发现,他们的话语中居然有提到这座城目前的情况,归纳加推测,里面有他需要的重要消息。
从他们描述的军人服装特点来看,傅辰能够分辨出白天都有哪些戟国军队在换班,分别是在城中哪几处巡逻,把这些提供的情报汇总,根据脑中的地图有了大概的掌控。
傅辰本打算先找个相对安全的落脚点,然后明天用普通百姓的身份对这座城做个系统的侦查。
现在,或许能够提前一些时间了。
就在他准备闭眼养精蓄锐的时候,那熟悉的第一军脚步声由远及近,方向分明是这间寺庙。
莫不是他们察觉到什么了?
第285章
可能性很低, 他刚才很注意没发出什么响动,再说破庙里的天井荒废多时, 就是这些留在庙里的人都不会在这天寒地冻的日子里去外面受冻, 更何况是离得更远的戟军,能发现的概率太低了。
傅辰将刚才从地洞里出来一直到现在进入庙里所经过的一切都在脑子里过滤了一遍,看有没有他忽略的漏洞。
在这个布满敌军的环境下说一点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他在这个铁壁上硬生生砸开了一个洞,这个洞随时有漏风被发现的可能。
确定自己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后, 他再一次镇定了,就如同身边的那些乞丐一样, “睡”了过去。
那些人脚步越来越近了,他靠在墙上“昏睡”着。
也许这只是一次临时的检查,戟军向来是这样面面俱到, 他没必要草木皆兵。
第一军的人来到门口,他们所有人都戴着特制的遮面兜鍪, 只有眼睛能观察周围, 这是第一军的特色, 他们是暗夜行者, 不被知晓容貌能更方便的完成任务。
他们并没有惊动里面睡觉的人,环顾了一下四周, 也没有在傅辰身上停留多久, 在他们眼里傅辰只是一个普通的乞丐。
当他们目光扫过来的时候傅辰保持了心脏的跳动频率,这些人到底是曾经的老熟人,也算知根知底, 其中有对这方面进行专门训练的,如果有不同寻常的他就会成为关注目标了。
这群兵发现没有什么异状,他们很快离开去一下个聚集地。
在荔城里面这样大大小小聚集着人的地方一共有十几个,为了防止暴动,他们会定时在这些地方巡逻一番,以他们的眼神,如果谁有问题,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发现。他们有这个自信,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逃过他们的法眼。
但傅辰是那个例外,他本身就是比第一军团的眼光更加苛刻的人,又是李變天亲自带出来的,从以前的内部职位来看他是最高级别的,自然也是里面眼神最精准的。
就是李變天自己都不一定能分辨出他的易容,更何况是第一军的人。
等他们的人彻底不在寺庙范围内,傅辰再次睁开了眼,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又缓缓闭上了。
傅辰一个晚上都只是假寐,在这种的环境下,他也无法入睡,就和曾经在李變天身边那些日日夜夜一样,总是时不时睁开眼,好像下一刻就会命丧黄泉。所以周围有一点点响动,他就完全清醒了,随着一个人的起身,其他人也陆陆续续醒来,就好像约定好了一样,傅辰也随大流,睁开了眼,跟着他们一起出了寺庙。
天还没有亮,寒风吹打在脸上,像要在皮肤上割出一个个刀口子。越来越残酷的天气使得每一个走出寺庙的人都瑟瑟发抖,傅辰也装作自己很冷的样子,慢吞吞跟随着队伍。
果然如他所预料的,城内非常平静,百姓依旧过着与之前并没有太大差别的生活,如果不是时不时巡逻的士兵,都称得上安居乐业了。
沿街也没有丝毫混乱,他还能看到开业的个别店铺,当然现在会光顾的只有戟国军了。
走到了人们的聚集处,原来是戟军开始发放粮食,傅辰估摸了一下时间,这个点是戟军的固定放饭时间,从这细节也能看出他们的粮食并不紧缺,戟军这样远距离的侵略路线,还能物资充裕,除了准备充分,与对当地势力的渗透也不无关系。
这些还是他和邵华池多年破坏后的结果,如果没有他和邵华池,也许李變天早就是……
对这次的刺杀,傅辰更确定除了出其不意的速战速决没有更好的进攻方式了。
热滚滚的粥,在这寒风天气里飘散着湿气,心理上给人温暖的错觉。傅辰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让傅辰意外的是这些荔城的百姓并没有在看到放粥就哄乱。
傅辰暗暗观察周围人的表情,发现他们已经习以为常了。而且无论是发放粥的军官还是周围监管的士兵虽然气息凛然,但态度并不凶悍,傅辰暗道这果然是李變天的风格,一边给人做规矩,一边让人对自己感恩戴德,生不出怨恨。
这一个个的,与戟国百姓多么像,才那么短短的时间就有这种变化,如果再给李變天一点时间会变成什么样?
傅辰故意拨开头发,展露出易容后的脸,让人可以清晰地看到容貌。想要接近李變天,就要面对的是第一军第二军,李皇近身侍卫等,他需要这样丧心病狂的“暴露”自己。
白天巡逻的是傅辰所知的第五军和新军。李派中第四军至第七军是日常军,近可守城,远可退敌,这些军不了解的人无法准确分辨,傅辰自然可以,几个军兜鍪上雕刻的图形颜色和形状有些许不同。
至于新军一般起辅助作用,他并没有太过在意。
李派白日不限制百姓走动,所以到了放粥时间,百姓来来往往的,像傅辰这样子灰头土脸的乞丐,并不能引起各方注意,他就这么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寺庙,才刚坐下来就被一伙看上去流里流气的人给抢走了粥碗,也不怕烫的咕噜噜喝下去。傅辰记得他们,就是昨天警告过他的几个人,这应该就是抢走那乞儿睡觉地方的人吧。也许是这个哑巴平日里就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才会助长这些人的嚣张。果然他什么都没有说,那些人早就习惯了,笑骂了几句就离开,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一顿不吃,对傅辰并没有什么影响,他现在还不想惹麻烦。到了第二次放粥的时间天已经黑了下来,这季节接近冬季,黑得早。
傅辰以吃坏了肚子的模样,急匆匆地跑到路边隐蔽的一个茅厕里面,默默等待着机会降临。
没有人会在意一个乞儿在茅厕里待多久,更何况谁没有三急?这也方便了他,他忽略着这里令人反胃的味道,仔细听着外面的声音,平心静气得闭目养神,约莫过去了半柱香,终于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往这边靠。
是第一军的人,是个幸运的发现。
像早上的第五军、新军根本没有机会接近李皇,只有第一军的人才有资格出入李皇所在之处及其外围,而他要等的正是第一军。
这人也是急着上茅房,直冲冲的过来就打开了傅辰旁边的第二间茅房。这士兵感觉到周围有人,但是个没武力的,也没有太在意。
装作普通人本来就是傅辰的拿手绝活,就是当年的李皇都没有发现,更何况只是一个士兵呢?
而且,在士兵看来,这里已经是李派的地盘,是在李皇统治下的,根本没有人敢对他们进行反抗,也没人有能力在李皇眼皮子底下闹妖蛾子。
陛下是是不可战胜的!这是所有李派人的想法。
更何况这荔城百姓基本上都被他们收服了,怎么可能会有人在这种时候发难?
傅辰也正是利用了他们这样的心理,堂而皇之地进入核心,这世上了解李派又不是李派的,也只有他了。
从刚才凌乱的脚步声中,傅辰已经隐约能察觉到这是第一军里面某个他相熟的人,锵一声,这是将兜鍪放到旁边的声音,没多久旁边的人开始哼起了小调子,这个小调来自戟国的偏远地区,是地方名谣,傅辰以前听过也学过。
这是第一军里面外号红狗的男人,嗅觉较为敏锐,一般情况下李變天会利用他来做追踪和分辨的任务,但茅房里臭气熏天,就是有什么他也闻不出来,更何况傅辰身上几乎没有别的味道。
为了不让人发现信号弹的火药味,他把这些都一起卸掉了。
这个红狗还有一个习惯,那就是每次在茅房里的时间都会比较长,以前傅辰还嘲笑过,这人也不当回事,只说自己也就这时候能够放松一点了。
傅辰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站了起来,一点都不像即将要刺杀的人,连一丝杀气都感觉不出,然后自然而然地打开了茅厕的门,走了出去。
红狗还在哼着小曲子,本来也没有当回事,直到他的茅厕门突然被打开,歌谣声也突然中断。
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就被迎面而来的一掌给惊到,被直接拍向脑门,嘴巴被傅辰牢牢捂住,连一丝挣扎都没有,快速而无声地死去。
为了消除自己这一掌发出的声音,傅辰特地选择了外围放粥时最吵闹的时间段,又搭配红狗最需要解决生理需求而放松警惕的时候,最重要的是以前还在李派时他们切磋过,深知红狗的弱点。
也许在死去的瞬间,红狗已经知道攻击他的人是谁。
解决了红狗,傅辰进行下一步,要再一次换身份了。
李變天贴身的士兵都有身高和身材的基本要求,这种要求一般是为了更适合习武。傅辰既然能贴身伺候李皇,那么他也是符合这个要求的,甚至是让李皇最为满意的。
所以跟这个人换衣服并不会很容易的被发现,更何况他非常了解第一军的行为模式,说话方式。
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在黑暗中将一切乞儿的特征抹去。
看着红狗的尸体,傅辰还是决定将他放到目前最适合的地方——粪坑。
在粪坑里能一定程度上保证他的安全,也能在短时间内不被发现,气息、身体都会被掩盖。
不过只要第一军发现异状,他就连进入李皇身边的机会都没有,所以最佳时机就是趁现在抓紧时间进入李變天周围,找机会暗杀,这时间必须控制在明天放粥前。
根据第一军巡逻的时间点,傅辰戴上搁在一旁木架上的头盔,回头望了一眼,淡声道:“各为其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走上这条路,怨不得谁,就是换了他自己也一样。
踩着那熟悉的旋律,顺利地进入了这个队伍,旁边的人对他耸了耸肩,但并没有说什么。
傅辰已经猜到这应该是与红狗关系最好的兵,代号驴头,平日最唠叨。
一队人在巡逻途中,驴头小声抱怨了一句:“又去那么久,怎么不干脆掉进里面得了!”
傅辰学着红狗的语气,用标准的戟国口音嫌弃道:“你很吵,保持安静。”
驴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了看队伍最前面的老大还是打消了念头,他可不想再因为话多吃惩罚了。
见最熟悉的驴头被自己忽悠过去后,傅辰也松了一口气,他也是第一次学红狗,只能从日常生活中取经,短时间蒙混过去还行,久了就不一定了。
又过去了一刻钟,到了互相交换暗号的时间,戟军的暗号一般是一刻钟更新一次,而且每一次交换的暗号都是随机提取的,暗号有个总词库,傅辰以前背出了他的级别能知道的所有,但是他不晓得过去这么久是否有所变化,希望运气不会这么糟糕,最好是他知道的几千个暗号之一。
一个个互相低声又快速地对接,傅辰神经紧绷着。
旁边驴头语速极快地说了一句。
“上伦河上魂归兮。”
傅辰体内涌上一股寒流,手心也冒出了细汗。
第286章
这段暗语并不是他所知道的任何一个, 甚至连格式都与以前有很大不同。以前的暗号以一两个字为主,最多也不超过三个, 大多是地名或是药材食物等, 也是为了在交接的时候节约时间,现在这一句更像是诗句。
这不是他曾经接触过的任何一种暗号模式,就算傅辰再天赋异禀也没有办法在第一时间答上来。但所有戟军的互接暗号都要短时间内应答, 做不到被怀疑就是必然。
他现在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无论如何回出一个答案, 然后等待命运裁判。
他只能以曾经从李派得到的信息,来猜测下一句是什么。
如果失败, 那么他面对的就是戟军的围剿,而他在这样子的围剿下,根本不可能有生还的几率。
傅辰缓缓闭上了眼, 概率太低了,也许现在就是他生命的倒计时, 也是他争分夺秒的最后时刻。在这个时间点, 他甚至没有办法再去思考其他, 只有将所有精力都用来破解暗号。
上伦河是戟国的母亲河, 是所有戟国人人心中最神圣的一条河流,关于这条河流涉及的知识点也非常多, 下半句能对上的内容能有千百种。他首先要缩小范围, 那么,最主要的突破点就在后半句魂归兮,魂归兮有一个戟国象征, 那就是彼岸花,彼岸花在戟国又叫做曼珠沙华,恶魔的温柔。
不过就算他分析了这些,他也没有办法答出下半句,而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哪怕他最后得出了正确答案,也一样会被怀疑,只要一打开兜鍪,他的身份就会曝光。
傅辰在盔甲下身体冒出的汗越来越多,他赤红着双眼,精神高度集中,身体已经做好了被发现就立刻逃跑的准备。
就在这紧迫时刻中,思绪不停运转,忽然有什么一闪而现,想到了曾经一幅画面,就是他与李變天一同在上伦河边走,看到了在河对岸那漫山遍野的曼珠沙华。
李變天又为这种花取名为红漫天,意喻着死亡的召唤,而这事只有亲信才知道。
傅辰像是赴死一般的回了一句:“曼珠沙华红漫天。”
其实与前一句没有什么联系,词句也不对称,但却是有李派的独有特色。
傅辰这些分析看似花了许久,实际上都是一瞬间完成的。
驴头疑惑了一下,望了眼傅辰,然后并没有其他反应,就这样暗号对接已经结束。
这让已经准备好突出重围的傅辰意想不到。
所以是……正确的?
傅辰相信这个暗号的修改,与李變天本人也有关系。
虽然暗号通过了,但是驴头对于傅辰刚才的停顿还是心存疑惑,在队伍回到府邸准备交接的时候,他回头对傅辰说:“你刚才怎么回事,心不在焉的?”
这句话如果是其他人听到,肯定不会放在心上,以为只是普通询问,但傅辰猜测这时驴头已经对他有一丝怀疑,但因为“红狗”之前的表现,他还是更担心红狗的情况。
傅辰隔着兜鍪,语带惆怅道:“有点担心母亲。”
这口音是红狗的家乡话,红狗的家乡与驴头是同一个,所以他们两个比起别人更亲一点。
驴头听到这话里头说的,怀疑都消去,他明白红狗的担心,红狗的父母亲老来得子,对这个儿子非常爱护,后来得知红狗被选为李皇近卫,才万般不舍地与儿子分开,这么多年来与儿子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他们年数已高,又还有几个年头能活。但驴头知道,红狗的父母早就在前几年去世了,不然陛下也不会一直留着红狗,不让他回去,免得影响红狗状态。
傅辰消除了对方的疑惑,总算顺利的进入李變天所在的核心位置,这里原本是荔城守城将领的地方,只是守城将领和全家都被李派的人斩杀,这座府邸也就空了下来,就被李派的人理所当然占了。
目前并没有四处巡逻的警卫,而且安静的出奇,傅辰隐约能听到攻击产生的碎裂声与撞击声,离他们还有些远,但身边的护卫都像是没听到一样
傅辰目中划过一道犀利的目光,是李變天……他果然病发了。
他没有四处张望引来怀疑,边走着边与脑海中的地图对应,在进入荔城之前他们的人并不知道李變天会选择哪一处作为自己暂时的据点,所以薛睿在他来的时候已经给了这个城池里所有重点关注的主宅,这里也是其中一座。
现在是交班时间,其中一半的人要交替第二军休息,然后过几个时辰再一次交替。本来还轮不到红狗休息,只不过驴头看到他的状态不太好,拍了拍他肩膀,“这样吧,我和你换。”
“不用了,我可以。”
驴头强硬的按下了他的肩膀,“我让你去就去,不是嫌我啰嗦吗?”
傅辰没有办法,只能应了下来,成为留下来的这一批人。
在傅辰要回答暗号停顿的时候,他就已经算到了这一幕,在露出破绽的瞬间就决定将计就计,利用自己的停顿引起红狗的注意和愧疚,无论后面红狗是不是换班的人选,他都有一定几率留下来,只要能留下来,他就能接近李皇。
休息的地方自然需要脱身,他不能脱掉兜鍪露出这张脸,所以刚到休息处,他就找借口离开众人。
而出去了的驴头在思考着什么,他身边的同伴疑惑地望着他,“想什么呢?”
驴头左思右想也想不出来到底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总觉好像有什么,摇了摇头,“没有,就是觉得……算了算了,还是快点巡逻完,老子想睡觉了!”
另一边,也同样是午夜时分,邵华池站在城墙头,出神地望着远方,青染一步步走到城墙上,看到这样的邵华池,不由想着,殿下都表现的这么明显了,他们以前怎么都没有发现呢?
也许是太惊世骇俗,所以根本没人会往这个方面想吧。
不过看到其他人完全没有怀疑过,他们还是挺享受这种别人永远都被蒙在鼓里的感觉,看公子的做派也知道,公子不会允许任何人来破坏殿下的声誉。
“殿下,是在担心公子吗?”并没有得到回答,青染也没有再说话,因为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也同样会担心薛睿。
看着殿下的样子,她忽然觉得人与人是平等的。你看,就算是殿下这样位高权重的男人,一样会为了心爱的人牵肠挂肚。
邵华池并没有回答,他所有的思想似乎都随着那个人的远去而离开。
自傅辰离开后,他就整夜整夜的失眠,习惯登上城墙望着远方,似乎那样就能等来那个他想等的人,也许只是这么看着,就能让他的担心减轻一些。
这几天,那紧张感却越来越频繁了,他觉得要发生什么?这么等着总归是不安心的。
他手中紧紧握着那块两人都有的玉佩,喃喃自语着:“快点回来吧,我要等不下去了。”
傅辰再次找了借口去茅厕,逃脱了其他人的聚集处,他根据恨蝶所绘制的地图,顺利避开巡逻密集的地方,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有人匆匆过来,那人曾经是他带出来的太监绪英武的手下,小杏子。
小杏子一看到傅辰的装扮,知道这是第一军的某一位大员,直接上前请罪,他有些害怕,但又知道这种事瞒不过去,也不得不说。
“大人,有个仆从染了痘疹,传染了其他人,无法去伺候陛下,奴才实在拿不好注意您能过去看看吗?”染病的奴才是不能到主子面前伺候的,若是知情不报罪加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