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48)
凡骨子的眉毛竖了起来,快步走了出去,阿毛在做什麽?来到阿毛的木屋前,从敞开的门里向内张望了一会儿,凡骨子捋著胡子摇头离开。为何他收的徒弟都是这麽笨呢?连叹三声,他伸个懒腰,回屋睡觉去了。
阿毛的特制大床上,刚换过的被单和新被子上散发著谷内特有的草香,小宝拍拍身边,让大哥哥上床,可阿毛却是跪在床边看著小宝迟迟不动。阿毛不敢,他太大了,一个不小心就会压到小宝。小宝是那麽小,他稍稍用力就会弄伤他。
小宝看出了大哥哥眼里的担心和紧张,他坐起来拍拍床说:“大哥哥,你趴著,我给你,揉揉,你累了。”
不累不累,怎麽会累?阿毛猛摇头,让小宝躺下,给他盖好被子,摸摸小宝的脸,轻拍他的身子哄他睡觉。
握住大哥哥毛茸茸的手,小宝抱在自己的怀里,真心地说:“大哥哥,谢谢你。”谢谢你疼我,谢谢你照顾我,照顾鬼哥哥。
阿毛的眼圈红了,又用力摇了几下头,不要谢,不要谢他,他喜欢照顾小宝,他每天最高兴的时候就是看到小宝,就是能抱著小宝在谷里转悠。
小宝向後躺了躺,贴住墙:“大哥哥,上来。”
阿毛的另一只手捂住小宝的眼睛,让他睡觉。
“大哥哥,上来。”小宝拍拍身边,长长的睫毛弄得阿毛的手掌心痒痒的。
等了半天,大哥哥还是没有上来,小宝掀开被子,像他以前对鬼哥哥那样哄著说:“大哥哥,上来,睡觉喽。”
阿毛的眼角有了水光,大大的手掌微微颤抖。
“大哥哥,睡觉喽。”再拍拍身边。
阿毛的身子动了动。
“大哥哥,和小宝,睡觉喽。”
阿毛脸上的毛沾了几滴水滴,他擦擦眼睛,脱了衣裳小心翼翼地上了床,挨著床边躺下,和小宝之间的距离可以再躺下一个小宝。笑著擦去大哥哥眼角不停流下的水滴,小宝把自己身上的被子盖在大哥哥身上,然後向前挪挪,窝在了大哥哥的身边,把自己的小手放在大哥哥满是茧子的大掌内,幸福地闭上眼睛。
阿毛的呼吸带了不畅,低头看著小宝带笑的睡颜,他的眼泪掉得更凶了。除了手掌心外,他全身都是毛,师傅用尽了法子也去不掉,刮了没几天就又会长出来,而且比之前的还要浓还要密,师傅便不敢再给他刮了。他不会说话,这世上只有师傅不嫌弃他,现在又多了一个人。
“大哥哥……”闭著眼睛的小宝把头埋在大哥哥的怀里,低低地说:“谢谢你,疼我。”眼泪被大哥哥的衣服吸掉了。虽然在家里有叔叔伯伯婶婶们疼他,可他却是第一次尝到大哥哥和鬼哥哥的这种他睡觉都觉得幸福的疼爱。他不值得的,他是阎罗王的孩子,他的右脚是坏的,脸也黑了,他,不值得的。
阿毛抽出被小宝压著的左臂,然後把人抱到身上,拥紧。大大的手掌轻拍小宝,脸颊不停地蹭小宝的头。不要谢,不要谢,他要的不是阿宝的谢,是阿宝的开心。
整个人窝在大哥哥宽大的胸怀里,小宝在大哥哥温柔的轻拍下,带著对大哥哥的感激,对鬼哥哥和美人哥哥的愧疚,很快便沈沈睡去。在他睡著後,有人很轻很轻地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这一晚,他背上的轻拍都没有停下。
天蒙蒙亮时,阿毛慢慢地翻身,放下小宝,然後又慢慢地从被窝里退出来,下了床。小宝甜甜的睡著,嘴角是幸福的笑,阿毛咧开了嘴。他该去做早饭了,还要去菜地,去喂蛇,去谷里菜药。轻手轻脚地穿好衣裳,阿毛出了木屋。冷风吹来,阿毛想了想又折了回去。把小宝连人带被子轻轻抱起,阿毛去了聂政的木屋。木屋都没有锁,阿毛用膝盖顶开门。
聂政已经醒了,正靠坐在床头练功。听到有人进来,他出声:“阿毛?”听脚步像是阿毛的。接著,他就感觉到身边一沈,然後盖在他身上的被子动了动,被窝里多了个人。马上,聂政就知道是谁了。
阿毛拍拍聂政的肩,把他的一只手拉到小宝的身上,又做了两个轻拍的动作。聂政明白了,立刻小声说:“小宝还在睡著吧,我知道了。”
阿毛又拍拍聂政的肩,然後便放心地出去了,聂政的木屋里比他那里暖和。
听到门被关上後,聂政一点点、慢慢地摸到小宝的眼睛,果然还在睡著呢,他笑了。不好奇阿毛为何会把小宝抱过来,聂政轻轻地躺下,把小宝搂到怀里,然後吐了口气。自从来到凡谷後,他就再没有和小宝一起睡过了,他很怀念在阎罗殿的日子,那时候他每天都是闻著小宝的孩子气睡著的。
怀里的人气息还是那麽干净,在他额头印上一吻,聂政打了个哈欠。外头传来的鸟叫声,天亮了吧,应该还可以再和小宝睡一会儿。这麽想著,聂政的眼皮发沈,搂紧小宝,没一会儿他的呼吸便平稳了。
※
“宝,今天是什麽日子了?”
“我去问,问师傅。”
放下手里的活计,小宝出去了。过了会儿,他回来说:“鬼哥哥,师傅说,今天是十,二月初,十了。”坐回床边,小宝继续做活。
十二月初十……聂政在心里算日子,这已经有半个月了,眼睛上的布可以取了吧。只是师傅怎麽没提呢?是不是忘了?
“宝,师傅呢?”
“师傅在,和大哥哥,说话。”
聂政摸了摸眼睛,正在专心做事的小宝没有看出鬼哥哥的焦急,低头盯著手上的活计。自从那天之後,小宝便和阿毛一起睡了,不过阿毛每天早上都会把小宝抱到聂政的床上。第一回小宝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鬼哥哥的怀里,还糊涂了好半天咧。
聂政那天便跟凡骨子说想晚上让小宝跟他睡,但一来他现在行动还不便,晚上解手什麽的还需要人帮忙,小宝一定会睡不好;二来,凡骨子也担心聂政会把持不住,睡到半夜又跟小宝“双修”,找了个借口拒绝了,说等他伤好了之後再说。聂政岂会不明白凡骨子的心思,之後就没有再提了。不过小宝很高兴,不管和谁睡,他都是被疼的那一个。
半天没听到小宝说话,聂政忍不住问:“宝?做什麽呢?”
“鞋子。”小宝抬起头给了鬼哥哥一个甜甜的笑,“给师傅、鬼哥哥、大哥哥,做鞋子。”
聂政惊讶:“宝还会做鞋子?”
“婶婶,教的。”
明白小宝嘴里的婶婶指的是谁,聂政转而问:“宝,你呢?怎麽没有自己的鞋子?”
“有,大哥哥,买了。”只是买的鞋子不如做的鞋子舒服,尤其是大哥哥的脚很大,买不到合适的。
聂政摸到小宝的腰,把他往自己身边搂了搂,说:“鬼哥哥用不到鞋子,你给自己做几双。”
“够的,够的。”小宝嘴角的酒窝深陷,在鬼哥哥脸上亲了一口。他学了很多本事呢,他还要给师傅、给哥哥做衣裳。
凑近小宝深深吸了几口气,聂政放开他,不打扰他做事。夜夜双修,他已能明显地感觉到腰部比以前有力了,腿也有了知觉。聂政现在担心的是小宝,虽然师傅说小宝很好,但没有亲眼见到,他还是怕小宝的身子会受不住。
门开了,凡骨子和阿毛走了进来。
“师傅,大哥哥。”叫了声,小宝把给师傅纳的鞋底放进大哥哥专门给他做的草篮里,下床,想著师傅来给鬼哥哥换药了。
一听师傅来了,聂政马上问:“师傅,我的眼睛是不是可以见光了?”
凡骨子捋捋胡子,道:“是啊,今天正好是半个月了,可以见光了,不过还得注意。太阳下山了,不是太亮,正好给你取布。”
聂政闻言欣喜若狂:“谢谢师傅!”他可以看到小宝了!
凡骨子给聂政拆白布,一边说:“别高兴得太早,你的眼睛现在只能见一点光,平时还是要蒙著。”
“只要能看一看小宝就成。”聂政傻笑,嘴巴合不拢。
相比聂政的狂喜,小宝左脸的血色却消失了。鬼哥哥,可以看到了?想到自己的脸,还有坏的脚,小宝的心窝揪紧,慢慢向後退了几步。他,不好看。又退了几步,一直退到了门边。
在聂政眼睛上的最後一圈白布被凡骨子取下後,门被人轻轻打开,又轻轻关上。阿毛和凡骨子同时扭头,凡骨子扬起眉毛:“阿毛,你过去。”阿毛马上大步走了。
“师傅?”闭著眼睛的聂政出声,他感觉到小宝不在屋里了。
用湿布巾擦拭聂政眼皮上的药,凡骨子粗声道:“阿宝怕你嫌弃他,躲起来了。”
“我怎麽会嫌弃他?!”聂政的眼皮动了动。
“别睁开。”擦拭聂政的另一只眼睛,凡骨子说:“等会儿你见了阿宝要跟他说清楚。”
“宝呢?”聂政恨不得能冲到小宝身边去。
“阿毛过去了。”
擦干净之後,凡骨子掀开聂政的眼皮,滴入药水,然後在他眼周的穴位处揉了半天,这才说:“好了,可以睁开了,一点点来,不要太快。”
聂政的眼皮马上有了动作,一点点的、带著急切地慢慢睁开。失明了太久的眼睛哪怕是微弱的光也难以适应。聂政又瞬间闭起了眼睛,只觉得光线刺眼。
“不要急,慢慢来。”
聂政深吸了几口气,再次慢慢地睁开眼睛,模糊的光入眼,仍是刺痛,但他没有闭上眼睛,而是努力睁开。
入目的一切都是模糊朦胧的,但这已足够令聂政激动。
“闭上,数三下再睁开。”
聂政闭上,默默数了三下,又缓缓睁开。一片花白映入眼帘,画面晃了几晃之後,他眼前的迷雾渐渐散去,眼前好像是一人的眉毛,不过很白。
“能看清吗?”凡骨子凑到聂政的跟前,竖起一根指头,摇摇。
聂政忍不住笑了:“师傅?”师傅的头发和眉毛都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