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以食为天(40)
这书院厢房也颇为简朴, 除了桌椅床榻, 别的饰物一样没有, 就连床榻都是最简陋的木板床, 铺着浅蓝粗布床单,简约的几乎有些简陋了。
可从别的地方又能看得出来这厢房是被特殊对待的。
案桌上方挂了一幅墨色山水图,旁边留白的地方提了两行字,最下面则是两方小小的红印, 刻了两个人的名字。
案桌上养着一盆君子兰,正是开花时节,又被照料良好, 抽出一大簇橙红色的花。
帐下床头挂着一只香囊, 说是香囊, 其实却只是缝了个香囊的样子,上面一点绣花也无, 阵脚颇为别扭, 一看就不怎么精美的样子,但却被挂在一睁眼就能看到的地方,可见其主人对它的珍视。
这书院环境若是对乔郁那个院子来说,应当还算不错, 可若是对尚书府,就显得过于破旧了。
陆锦呈不答反问:“这里比尚书府如何?”
孟启文笑道:“一个是天一个是地。”
他怎么会不知道陆锦呈是什么意思,又说道:“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这道理王爷肯定懂得,无需启文多言吧。”
央国建国数百年,曾三迁皇都,后定皇都于汉阳,迄今为止,也已有百年了,皇城脚下,发生什么事儿都不新鲜,哪家大人娶了妾,哪家大人嫁了女,哪家大人夜逛青楼被夫人堵在后门口,只要有人看到,哪怕再禁止议论,也免不了会变成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要论惊世骇俗,谁也及不上当今兵部尚书孟昭。
哪怕这事儿过了几年之久,若是有人提起来,也照旧能争个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说他情根深种可为良配的多,说他罔顾人伦背德背纲的也不少。
为了什么呢?
因为他娶了个男人。
还是敲锣打鼓明媒正娶回来的妻室。
央国民风开放,男风虽不算盛行,却也并不新鲜,若是去北街,那些身若扶柳比女人还娇艳的小倌不用去倌楼都能看见,所以好男风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
可娶妻就不同了。
央国虽许纳妾,可妾室地位之低贱,不是三言两语能描述的出来的。
妾室的儿子也比正妻之子低了几头,不但见面要鞠躬问礼,就连吃饭都不许同桌,除了皇族宗亲,其余家庭纳来的妾室,甚至比家里年头长些的侍婢还不如,正妻想打想骂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甚至有好妒的正妻将纳来的妾卖去青楼的都有。
孟昭之前,有一小官看上了倌楼里的头牌,不顾众人反对将人纳了妾,虽然也引来一阵议论声,但没过多久也就散了,家里人虽然不满,但一个妾而已,藏在自家后院中谁也看不见,不像正妻似得抛头露面,也生不出个孩子来,就当多了个玩物,所以虽然刚开始反对,后来也就没了声音。
可孟昭之事就万万不同了,孟昭虽无父无母,但家有一长姐,长姐如母,辛苦将他养大,得知他要娶一个男妻,当场就白眼一翻晕了过去,后威逼利诱直言若是让那人进了门,她就一头磕死在爹娘墓碑上。
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外人不得而知,只知道孟昭到底是和那人拜堂成了亲,长姐倒是也没死,只是与他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了。
若这事儿只是闹在后院,大概也不会被人记这么久,至今都还被人铭记在心是因为还被人一纸诉状告到了朝堂,诉状是:离经叛道,罔顾人伦。
诉状洋洋洒洒的写了几大篇,将这件事的影响从小家扩散到大国,最后就仿佛孟昭娶了个男妻,就国将不国了一样。
这事可大可小,端看皇上怎么看。
那时先皇病中,折子并未送到他面前,而是到了监国太子也就是今上的手上,他看了折子,意味不明的一笑,而后下令说孟昭德行有失离经叛道,禁足于府中闭门思过一月。
这令下的跟闹着玩似得,说是禁足,更像是替孟昭放了个新婚蜜月的长假,众人哪里还不明白这未来皇帝的意思,有不有心也得偃旗息鼓,不敢再提。
果然一月过后,孟昭毫发无损的回了朝堂,这事儿就这样被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
后来这事儿散了热度,大家才发现孟昭娶的乃是汉阳城里颇有名气的松虞书院的先生,江松虞。若事不关己,大家还会凑上去骂上几句,可事关自家后生,除了几个觉得这种事会传染怕带坏自家孩子主动选择退学的,剩下的都闭了嘴,至少当面不敢再多说一句了。
陆锦呈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笑道:“当年你闹得人尽皆知,现在看来反倒是件好事。”
孟启文笑道:“好不好总是都过去了,王爷你呢?”
陆锦呈脸上神色莫名,眉心微皱:“没想好,要是想好了还来找你做什么?”
孟启文又笑:“王爷这样可真是少见,如此,我就直说了。若王爷真喜欢那少年,须得想好几样事。”
陆锦呈没说话,脸上的神色却让他继续说下去。
“太后,皇上和你自己。”
“不过在我看来,其实王爷真要考虑的也就只有一件事,你自己。”
“那少年无权无势,若真得王爷看上,喜不喜欢他说了应当也不算。”孟启文说完含笑看着他,看的陆锦呈面色一冷,却知他话中有话,没有多言。
“若王爷不只是看上,还生了点别的心思,就该考虑太后和皇上了,太后凤体尚且康健,皇上已封后,王爷的王妃之选,乃是她心头大患。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王爷不要生气,太后可不是我那长姐,说不出以头抢地这种话,她若是不高兴了,是要有人偿命的。”孟启文还是笑着,眼底却一丝笑意也没有了。
“至于皇上,他的心思,王爷你应该最明白不过,我不便多说。”
陆锦呈沉吟半晌,后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道:“你酿的十里醉呢?”
孟启文一愣,而后说道:“这就去给你拿。”
乔郁收摊回家,边走边揉着自己过分酸麻的肩膀。
他原先还觉得自己一个人出摊应该是没问题的,可乔岭明天就要去书院了,他又发现可能还是不太行,要是一天还是那点儿面就算了,主要是现在他还加了不少东西,那小车旁边又加了一口小灶,出摊的时候,上面就温着一锅卤味,倒也没有特定卤的东西,通常都取决于他又在肉店买到了什么,买到什么卤什么,他不挑,大家买的时候也不挑,反正他卤的不管是什么都好吃,就算是买一个没什么肉的鸡翅膀,吮吮味道也都是香的。
今天乔郁没让乔岭跟他一起,明天乔岭就要去书院了,一是让他留在家里整理东西,二是让他提前习惯一下一个人干活儿该怎么弄。
平日乔岭在的时候还感觉不出来,今天乔岭不在跟前了,乔郁觉得自己简直忙的像个陀螺一样,就这还是大家看他只有一个人充分自觉的情况下。
平日里乔岭会负责给大家捞卤味,收碗筷。
今天就剩乔郁一个人了,大家看他忙不过来,会主动将碗筷给他放好,卤味也是大家自己捞,捞到装好再按照应给的价钱给乔郁钱。
乔郁的车子就停在绾娘门口处,绾娘店里不忙的时候,就会过来给他帮忙,搞得他十分不好意思,把原本剩给自己的那个卤鸡腿也强制性的送给绾娘了。
刚走出西街巷子,乔郁就在巷口碰到了前来接他的乔岭。
乔岭在家两个时辰,一直都想去找他,不过乔郁下了死命令,说一定要自己一个人试一次,让他说什么也不能过来帮忙,才总算制止住了他。
乔岭最近是长了些个子,人也没有那么瘦了,比乔郁来的时候圆了一大圈,却圆的更帅气好看,依稀有些少年的影子了。
乔郁一看见他就问道:“秋凤婶子来了么?你怎么一个人就出来了。”
乔岭回道:“来了,我看到她来了我才出来的,明天去书院要准备的东西我也已经准备好了。”说完自觉推起车子的另一边,帮乔郁分担了一半重量。
乔郁问完了他,他又开始问乔郁了:“哥哥觉得怎么样?累吗?要是累的话就再去找个人吧。”
乔郁也有这样的想法,他虽然喜欢挣钱,但是不该逞强的地方绝不逞强,就像当时雇秋凤婶子来给他们帮忙一样,虽然他们自己一天也没赚几个钱,钱却给的一点也不含糊,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他以后还得挣大钱呢,不能在小钱这儿就把自己累垮了。
不过这个人也不是一时半刻能找到的,乔郁点点头,应了下来:“回去再问问宋奶奶,有就找一个,没有我就先干着吧,累也就那一会儿吧,过了就好了。”
两人边走边商量着回了家,刚拐进家门口的那条巷子,就看就秋凤婶子站在外面四处张望,一看见人,就赶紧冲两人招了招手,比划了两下,家里来人了。
乔郁稍微想了一下,也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他这院子向来清净,来来回回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人会来,能让秋凤婶子这么郑重其事的,也就只有没见过面的彦公子了。
果然他一进院子就发现彦公子一脸舒适闲散的坐在院子里,面前还放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文生怯生生的站在他对面,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
“回来了?”陆锦呈抬眼看他,突然一笑。他的眼睛是浅浅的茶色,被细碎阳光一衬,剔透的像是琉璃一样,眼波流转。
乔郁心里一跳,一边想着“这人眼睛还挺好看”,一边莫名其妙的生出些不太好的预感,好像觉得对面这人在背着他密谋什么坏事儿一样。
第47章 煎馄饨
陆锦呈气场强大,秋凤婶子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人, 但是肯定能看出这人跟他们不是一路, 起先还以为是乔郁在外面惹了什么麻烦,被人找到家里来了, 后来一看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也就放下了心来, 把文生领到灶房, 让他们在外面说话。
乔岭已经自觉在心里将彦公子划为了哥哥的朋友, 因此一见陆锦呈,就主动回房了。
不等乔郁开口,这次陆锦呈自己十分主动的说道:“我来送你在老师那儿制的春衣,不是来吃饭的。”
乔郁:……
行吧, 这人不吃饭不来,一空就是好几天,他还真以为是专门来吃饭的。他说过要在乔岭去书院之前也给他买一身蜀绣阁的春衣, 前两天抽空就往沈老那儿跑了一趟, 沈老干脆利落的答应了他, 说今天之前一定会做好,他还想着下午不忙的时候去一趟呢, 结果就有人给他送过来了。
乔郁接过陆锦呈递过来的包裹, 问道:“你专门去取的?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儿做了衣服。”
陆锦呈说道:“我有事去了老师那里一趟,听他说早就做好了,书院明日开学,你却一直没去取, 怕你没有时间,就顺路帮你送过来。”
乔郁已经拆开了包裹,从里面拎出了两套衣服来,另一套明显不是乔岭的尺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