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簿·星海(111)
田泽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陛下的决定是什么?”
“利奥波德已经离开了,他带走了军牙。”左相道。
田泽倒抽一口冷气。军牙对很多帝国人来说是一支仅存在于传说中的队伍,人数不多,但个个都是以一敌百的精锐,上天入海无所不能,每个人还都配备了一架最高端的机甲,是名副其实的杀人凶器。无论是在正面战场斩敌酋,还是潜入伏击攻坚克难,不管多艰难的任务,只要交给他们,就没有完成不了的,只是期间的牺牲,更是一个可怕的数字。
田泽不再说话了,左相田川满脸的皱纹在并不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更加苍老疲惫:“以子弑母,不管什么理由,都难以得到世人的理解。时间越是久远,猜测就越是不堪。更何况,那个人到现在都还没有放弃,不知道她手中还有什么底牌……陛下,还是太年轻啊!”
这时候,纪念碑下方最底层的大厅里,焕然一新的智脑兰草让众人全都忙成了狗。此时在这里的维护人员全换成了女皇的心腹,接触到的每一条信息都让他们感到惊心动魄。一个方形的机器不断地吐出白纸,纸上写一行行的姓名。每当白纸积累了一小沓以后,就有人跑过来将其抱走,然后交由其他人整理、分类、归纳,最后统一交到冰城处理。这些纸上记载的每一个名字,或者意味着曾经一起被麦堎组织压下来的犯罪,或者意味着帝国内部的一次渎职,其数量之多,罪行之重,触目惊心。
而在容远的飞船出发前的两个小时,另有一艘飞船趁着夜色起飞,融入到太空无边的黑暗当中。飞船上,利奥波德将军站在舷窗边,看着渐渐远去的那颗冰雪星球,神色凝重而杀气腾腾。
这种状态的利奥波德,没有人敢站在他身边,偌大的房间内除了他以外空无一人。利奥波德忽然道:“兰草,把你之前说过的再重复一遍。”
“是。”柔和的女声从挂在墙上的播放器中响起:“麦堎组织的幕后掌控者,便是塔纳妲王妃,也就是赛琳达陛下的亲生母亲。”
“确定吗?”
“其可能性超过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六。”兰草不紧不慢地说:“在我的历史记录中,过去的最高权限者为塔纳妲王妃,我直接为她服务,并且我执行的百分之九十以上的A级命令都由塔纳妲王妃亲自发出。”
利奥波德面孔微微扭曲,沉默半晌后,才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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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帝都星七光年以外,有一颗蔚蓝色的星球。星球上百分之八十以上的面积都被海洋占据,陆地面积以丛林和草原为主,一座雪峰壁立千仞,孤独地立于海洋一侧,如同一把直指天空的利剑。
从太空中望去,这颗星球美得宛如一颗不带任何瑕疵的蓝宝石,它的名字“翡努蓓瓦”,在古兰蒂亚语中就是“美丽的蓝宝石”的含义。不过现在,人们通常称它为“王妃星”。
塔纳妲王妃是前兰蒂亚皇帝的第七任王妃,她虽然是平民出身,但美丽善良,温柔可亲,娴静优雅,即便是一步登天成为了帝国的王妃,也没有骄纵或者傲慢。相反,她更加谦逊、努力、真诚,尽自己的全力为一些弱势群体和边远星球的贫民争取利益,几乎所有形容女性的美好词汇都可以用在她身上。帝国境内没有人不喜欢她,即便是那些因为塔纳妲王妃的行为而使得自己的利益受到损失的贵族和商人,多半也很佩服她的为人。
只是在她的独女赛琳达出生后不久,塔纳妲王妃因为身患重病,不得不离开环境恶劣的帝都星,到这颗气候温和的宜居星上休养。为了让塔纳妲王妃得到最好的保护和照顾,上代皇帝大手笔地将翡努蓓瓦星上所有的原住民都迁移到了别的星球,这颗星球上只有保护王妃的护卫、照顾她的随从,以及大量移植过来的奇花异草和可爱的动物。
前皇帝对自己的妻子如此深情,帝国人民纷纷觉得“我又相信爱情了”,加上塔纳妲王妃一贯以来好得几乎等于戴上圣光光环的名声,这种大规模的迁移居然没有引起太大的民愤,在一片和谐中很顺利地就完成了。
在帝国以“情深似海”为主题的宣传下,民众并没有意识到,塔纳妲等于是被流放监禁在这颗星球上。并且,善忘的民众很快就被其他新闻转移了注意力,也便没有发现,“深情”的帝王在这之后,一次都没有探望过塔纳妲王妃。
如今一百多年过去了,人们几乎已经遗忘了当初的塔纳妲王妃是多么的美丽动人,很多人甚至以为她已经死了。但显然,她不仅活着,还活得好好的。
……在今天之前。
此时此刻,王妃星的海面上、陆地上、天空中,到处都是爆炸的火光和巨响,无数机甲、战斗机、战车在厮杀,不时地有战机拖着火光从高空坠落。昔日风景如画的王妃星如今处处都是爆炸的残骸和废墟,大地上遍布着焦黑的疤痕,动物们深藏在洞穴中埋着头瑟瑟发抖,或者失去了家园哀嚎着奔逃。
战场的最中央,是一座美轮美奂的白色宫殿。数百架机甲和大炮围着宫殿狂轰乱炸,宫殿的守卫器械更加精良,武器更加先进,但在那悍不畏死的攻击下,还是渐渐落到了下风。
厮杀从清晨到黄昏,又从黄昏到深夜,在凌晨最黑暗的时刻,一声巨响中,宫殿的大门终于被轰开,无数手持武器、衣着五花八门的人从门外冲进来,跟宫殿里的护卫杀成一团。骨肉炸裂,鲜血四溅,华美的地毯如同烂泥一般,精美昂贵的古董装饰都落在地上砸成了碎片,挂在墙上的巨幅油画砰地一声落下来,砸在一具年轻的尸体上。
宫殿钟楼里,清越的钟声响了十二声,最后一个顽抗的士兵被一枪击穿了胸口,睁着茫然的眼睛倒下,遍地的尸体与鲜血中,只有七八人还勉强站立着,其中一个人身体突然晃了晃,一头栽倒,没了呼吸。
其他几个人看了他一眼,眼中有悲痛,有哀伤,也有意料之中的坦然。他们沉默了片刻,站在最前的男人直起身子,抹了把从额头上流下来的血,道:“走吧。”
几人上前,推开了面前用一整块白玉雕刻而成的石门。
门后,响着轻柔舒缓的音乐。宽广的大厅里,三名十分漂亮的少女散发赤足,头上戴着花环,身上穿着白裙,跪坐在侧面,抚琴清唱,即便是这些浑身血污的男人闯进来,她们的歌声也没有乱上分毫。
雪白的地毯十分厚实,踩上去双脚会完全陷入那些柔软洁白的绒毛中,犹如踩在了云朵上。食物和美酒的醇香勾的这些厮杀了两三天的人肚子毫不客气地钟鸣鼓响,走进这里,就好像他们误闯入一个奇妙而安详的世界一样,外面的那些厮杀、痛苦、牺牲和绝望好似根本就不存在,而他们身上的血污和臭味,是对这么世界的亵渎。
闯进来的这些人,即便各个都是心志坚毅如铁之辈,但在连续高强度的厮杀下,他们的心神都耗竭到极点。当即便有两人露出恍惚的神色,还有几人不自觉地往后蹭了蹭,像是想把自己沾满血的靴子藏起来。
为首的男人却丝毫没有这些东西所迷惑,他低吼一声:“别犯傻,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众人一震,全都清醒过来,握着武器的手更紧了几分。
大厅的最上方,传来一声低低的轻笑,那声音低回轻柔,娇中带媚,仿佛有着蚀化钢铁的力量。
在那里,坐着一个女人,一头银发如水银泄地,身上只穿了一件简简单单的白裙,除了在鬓侧别了一个珍珠发卡以外,没有任何其它的装饰。她已经上了年纪,即便用了最先进的技术来保养,但她的眼角还是出现了细纹,皮肤也变得不那么细腻光滑,但她依然美得惊心动魄,岁月还赋予了她一种年轻女孩所没有的独特的魅力。
她的身边,还有几个三四岁的孩子,个个都精灵可爱,宛如小天使一般。他们如同猫儿一般围在女人身边,或者含着手指,或者被女人抱在怀里,或者坐在地上玩玩具,看向众人的目光天真懵懂,犹如一幅世间最美好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