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簿·星海(276)
他试着连接飞船,但不知道是不是敌人使用了干扰性的武器,通讯器里只有杂音。到后来,连杂音都没有了。
他也试着自己飞回到飞船上。但装甲上自带的推进器在几声嗡鸣之后彻底罢工,而后背的疼痛又让他连控制自己的身体都很艰难。
当他在朝着远处漂浮的时候,硫卡司岙也不会待在原地等待,飞船一直在高速的飞行当中。因此没过多久,硫卡司岙在他的眼中就变成了一个还算明亮的星点,很快就融入到漫天星河的背景当中,彻底分辨不出来了。
奚振海心中一阵冰冷。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是静止的还是在飘行当中。所有的星星看上去都离他很远,而巨大的创生之柱星云始终都像是静止不动的。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当中,奚振海甚至有种世界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错觉。
他很清楚,因为他们执行的只是一个最多两三个小时就能结束的维修任务,所以他穿戴的这身装甲中并没有维生装置,最多只是有一些饮水和少量的营养液。
不过在死于干渴和饥饿之前,他多半会先死于窒息。
看了眼装甲中的氧气含量,奚振海又感到一种仿佛听到了死亡倒计时的感觉。他努力地将呼吸放轻放缓,但还是觉得那个蓝色光柱下降得速度太快了。
他知道,在最绝望的时刻到来之前,现在自我了断或许才是最轻松的。但他……
不甘心!
不愿放弃!
明明……好不容易,女儿的病情终于开始好转,生活也重新有了起色……
明明……才约好了要一家人一起去佳味馆吃顿好的……
在女儿患病以后,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将家里的开支用在这些“不必要的地方”,第一次决定……要重新开始享受生活……
如果他死了,她们母女两个该怎么办?
若华性情那样柔弱,能不能承受得了失去他的打击?
心心好不容易开始恢复,会不会之后病情又开始恶化?
沉甸甸的责任和牵挂让他拼命地、努力地坚持着活下去,放弃的念头一丝一毫也不敢生出。
一秒一秒……
一分一分……
时间不断的流逝。在这种处境中,每一秒钟都被拉长到难以忍受的程度,人的意志力也经受着格外痛苦的考验。
奚振海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有时他突然惊醒,还以为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但看看装甲上泛着蓝光的时间,才发现不过短短十几分钟而已。
一次次从绝望中挣脱出来,奚振海其实早就已经完全不抱什么希望了。他从自己的装甲上拆下一块不重要的甲片,然后从腰间的工具包中拿出一把波冲刻刀,颤抖着手,开始在甲片上刻下自己的遗书。
电子记录容易损坏,反而是这种原始的方式能让信息长久地保存下来。
或许这份遗书几百年几千年都不会被人发现。但……万一呢?万一以后有人能找到他的尸体,将这份遗书带回去,能不能给她们母女一点安慰?
“亲爱的若华、心心……”
他一笔一划地,慢慢刻下了开头。
然后,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肩膀!
奚振海:“……”
他的心情很平静,因为他现在头脑混乱迟钝到根本无法及时做出反应,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大脑似乎还没有来得及运转。
穿着防护服的容远打开手电在他眼前晃了晃,见奚振海的眼珠还能下意识地转动,松了口气,抓住他的肩膀一推!
霎时间,空间仿佛破碎又重组,两人一瞬间跨过茫茫黑暗真空,出现在了硫卡司岙一栋楼房的天台上。
通知阿尔法派人来把奚振海送到医疗部,容远刚要离开,忽然被奚振海抓住了手臂。
“莫里森!莫里森队长!”奚振海顾不上自己已经获得安全,也顾不上去思考眼前的是真实还是梦境,他紧紧抓住容远的胳膊,喘着气急促地说:“我看到莫里森队长也飞出去了!请你救救他!”
那只隔着装甲都能感觉到温暖的手搭在他的手上,仿佛有种力量传递到他虚弱的身体中,莫里森听到面前这个穿着全身防护服的男人用温柔而坚定的声音说:“好,我会的。”
于是,他不自觉地放开手,怔怔地看着对方。
这个声音……为什么这样熟悉?
面具后面的那双眼睛……你,到底是谁?
第218章 218
莫里森从昏睡中醒来, 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天花板。
然后看看左边,是陷入昏睡的奚振海,他的妻子和女儿围在床边, 小声地说着话;
那个女孩儿莫里森还是一年多以前见过一回。记得上次见面时还只是个羞涩腼腆的小丫头,此时看去, 已经出落成了一个亭亭玉立、气质雅静的美丽少女,虽然带着几分病弱之态, 但还是比一般人要出色得多。
再看看右边,是一个叫泰勒的年轻人, 他伤得有些重,到现在都还没有醒来, 但至少已经脱离了危险期。此刻他的母亲正守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 像是怕他一眨眼就会消失一样。
莫里森收回视线, 长长地出了口气。
他们三人活下来了,但还有两个同样失踪的人……只找回了他们的尸体。
一个是被炸裂的金属碎片击穿了装甲,大概在飞出去的时候人就已经没了。
另一个只是受了轻伤,但却因为无法忍耐那种绝望和孤寂……选择了自杀。在“木哲”找到他的时候,他的尸体都已经开始变得僵硬了。
与被拯救时已经意识模糊的奚振海不同,莫里森始终保持着冷静和思考的能力,在得救以后, 他甚至还从容地说了一句“谢谢”。
莫里森非常肯定那个救他的人就是在维修队里待过几天的“木哲”。在黑暗太空中重逢时,那如同大海一样平静、包容而略显悲凉的眼神让他印象非常深刻,甚至冲淡了获救的喜悦。
莫里森又想起了当初分别时“木哲”说过的话:“谢谢队长。以后若有机会, 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那时,他还以为面前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善良、敦厚,但也普通。他见过太多这样的年轻人,当他们逆流上行的时候,总会或多或少地变得像是另一种人,而且很少回头往后看。
他还“木哲”也是那样的年轻人,也从来都没有把他所谓的“报答”放在心上。
但谁知道,这报答居然会这么快地、以这种方式兑现呢?
“你醒了?”
莫里森的妻子唐娜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心中十分喜悦,但因为他之前就已经短暂地苏醒过一次的缘故,此时她的神情也并不显得激动。
在她身后,还有一个维修部的同事索锡。他看着莫里森点点头,笑道:“太好了,莫里森。大家都很担心你们,知道你醒来,一定很高兴。”
莫里森笑了笑。
唐娜将食盒放在旁边,摸了摸他的额头,轻柔地问:“感觉怎么样,还觉得晕吗?”
“好多了。”莫里森握着她微凉的指尖,歉意地说:“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唐娜低头抿嘴笑了笑,水盈盈的眼睛看着他,说:“算不上辛苦。毕竟……你回来了。这一次,真的死了很多人。”
“是啊。”莫里森长叹一声。
虽然对混乱期间发生的事情还不是很清楚,但莫里森知道自己住的这个病房原本应该只容纳一个病人,现在却塞进来了三个。偶尔开门的时候,还能看到一些病人就躺在走廊的病床上(shen)(yin),凄厉哀痛的哭声几乎从四面八方传来。
“对了,莫里森,大家都在问呢!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获救的吗?”同事索锡压低声音小声问道。
莫里森眼角的余光看到旁边奚振海和泰勒的家人听到他的话,也都看了过来。
他叹了一声,说:“不知道。我当时……好像昏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