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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枉(36)

作者:余酲 时间:2020-06-07 09:30:32 标签:年上 情投意合 先婚后爱 HE 狗血

  因着心里有事,虞小满绣得心不在焉,两个时辰竟只绣了个丹红鸟嘴,虞桃同他一块儿坐在回廊下,新买的话本子都看完了,瞧他的进度直叹气:“不就七夕有约嘛,至于慌成这样?”
  连虞桃都猜得出他神魂不定所为何事,虞小满没什么底气地问:“你说,他会去么?”
  昨夜未待陆戟应允,他就主动抢了话,将地点约在城外的宿桥下,陆戟许久不发一言,睡前才回道:“届时再看吧。”
  与沈暮雪成亲之前同样的回答,这次又会作何选择?陆戟的心里是否早已有了答案?
  虞小满拿不准。
  他甚至不知陆戟对他是否有情。
  “为何不去?”旁观者的心思总比当局者简单,虞桃拣了块昨日剩下的蜜饯投嘴里,“花前月下,佳人作伴,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一刻,但凡不傻,都会去的。”
  听了这话,虞小满目光微暗。
  若我不是他心中期许的那位佳人呢?
  这日陆戟不曾回府。
  吩咐小厮带回去的口信是军中事务繁忙,须得多待两日。
  确有事要做,倒也称不上忙。掌灯时分,陆戟合上最后一份文册,阖眼抬手揉了揉额角,复睁眼时,视线对上摇曳的烛火,恍神的刹那,似看到一张映着微光的白净面孔,以及那双总望着自己的明亮双眸。
  不知今日他会等到何时,是否会前几日那样来到正门口的回廊下,见到自己从马车上下来便绽开笑容,一路小跑上前从段衡手里接过四轮车,边推着自己边邀功般地说:“饭菜已经热在锅里了,进屋就能吃上。”
  然陆戟想,既已带了话回去,他便该知晓我的意思,不会再等了。
  捧起烛台来到窗边的贵妃榻,偶尔留宿便睡在此处。夜深露重,撑着身体坐上去,再躺下,衾被覆身时,陆戟还是觉得有些冷。
  那人躺在身边的时候,两人分明克己守礼不多亲近,却好似有暖炉在侧,凉夜未央也不觉难熬。
  许是习惯了仰躺时响在耳畔的那道清浅呼吸,陆戟扭过身去,尝试避开这没来由的遐思,刚动了一下,便觉手臂被扯住,转头一看,是宽大衣袖挂住了扶手。
  他还以为……是那人又攥了他的衣袂,软声求他同去宿桥下放河灯。
  覆于眼下的睫羽颤动,薄唇微启,一声叹息消失在静谧长夜中。
  人生在世果真一报还一报,昨日为躲避刚撒了谎,今日便有急事从天而降,忙得人饭都顾不上吃。
  先是宫里下了旨,宣陆戟即刻觐见,弄得段衡紧张兮兮,生怕陆戟现如今的官职也保不住。
  好在皇帝还没到是非不分的年纪,招了陆戟只问几句近况,又拿边关战事与他说道。
  陆戟十六岁上得战场,十八便跻身将位,领导才华自无人置喙,扫了一眼战役态势图,便将我军目前的优势与缺陷、以有利的进攻地形圈了出来。
  皇帝频频点头,命人将陆戟所言写下八百里加急送往边关,而后叹息道:“朝中正值缺人之际,若是爱卿还能上得战场,朕何至如此操劳。”
  陆戟福身道:“江山代有才人出,下官已不堪大用,得皇上赐予官位保障衣食起居,便心满意足了。”
  皇帝对他今日所言似乎很满意,大手一挥赏赐一车奇珍异宝,还亲自将人送到宫门口。
  临上马车前,皇帝提点般地说:“如今除却边关偶有动荡,倒也算海晏河清天下太平,陆家满门忠良,战功赫赫垂名千古,眼下你爹也自边关退下回归朝堂,这般舒坦的日子,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陆戟眼中平静无波,淡声应道:“皇上说的是。”
  回到练武场,沈寒云早已静候多时,见陆戟进来,起身迎上前:“皇上可曾为难你?”
  陆戟摇头:“不曾。”
  关了门,屏退旁人,沈寒云面露戾色,轻哼一声:“他倒打得一手好算盘,需要你时派你浴血沙场,把你往龙潭虎穴里推,见你功高盖主得军心又忌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瞧着你被人算计也不施以援手。”
  从刚端进屋的赏赐中拿了一盒千年人参出来,沈寒云嗤道:“拿这些东西就想堵住你的嘴,呵,拎不清。”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只敢在这里说,陆戟还是劝道:“隔墙有耳。”
  “别装了,我知你压根不怕。”沈寒云说。
  陆戟看一眼那满箱珍贵药材,眸底蒙上寒霜:“死过一回,自是无甚可怕。”
  听得沈寒云心凉又心惊,他将得来的新消息自怀中掏出:“先不忙说这话,你对自己没信心,至少也得对我有点儿,咱们筹谋这么久,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申时将过,守卫的士兵站在门廊五仗开外,听不见屋里一丁点动静。
  聊了两个多时辰,沈寒云口干舌燥,起身打算去那贵妃榻上躺会儿,见上头被子都没叠,愣了下,扭头问:“昨个儿你没回家?”
  陆戟面上也显露疲惫,闻言只“嗯”了一声。
  “怎么了?”沈寒云不明状况,“你俩……闹别扭了?”
  “不曾。”
  “那为何不回去睡?留他一人在家,当心再被那帮下人嚼舌根。”
  陆戟抬眸,看向他。
  提到虞小满,方才还心往一处想的好友之间仿佛凭空多出一道嫌隙,一时间两人具是无言。
  半晌,沈寒云无奈道:“我只想他过得好……他本不该待在这里。”
  “那他该待在何处?”陆戟问。
  沈寒云险些脱口而出,临到嘴边还是改了主意:“天大地大,他合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困在这勾心斗角的后宅内,他怎么会开心呢?”
  听闻开心二字,陆戟的思绪忽而飘往数月前的暖春。草长莺飞,碧空如洗,一条幽深巷道,一只鱼形风筝,一个推着自己奔跑的少年,扭头时,暖风拂过他妍丽的面孔,撩起他如丝的黑发,如今想来竟还历历在目,犹如发生在昨日。
  陆戟尚未寻到答案,沈寒云等不住,问:“那你今日回去吗?”
  已经决定好的事,陆戟说:“不回。”
  话音方落,忽闻天边一道闷雷,自推开的窗向外望,午间还晴空万里的天,此刻风云变幻,犹如打翻了墨池般黑云压城。
  囤积在云层中的水催促黑夜提前降临,一场雨就要来了。
  此时的另一边,城外宿桥旁,虞小满仰头望着低矮阴沉的天幕,不像周围路人那样四下乱窜寻避雨处,而是伸出手,摊开,等待落入掌心的一滴雨。
  今日他早早就被虞桃赶出门来,让他干脆等在练武场门口,待陆戟散值便一道往宿桥去,说不准能赶上第一波放河灯。
  眼下别说第一波,怕是放都放不成了。
  虞小满望向河畔,卖河灯的老叟正忙着用盖布收拾东西,三两有情人不想失了一年一度的机会,正软磨硬泡地求他再卖几个,那老叟头耐心道:“这灯是纸做的,里头点蜡烛,眼看就要下雨了,你们瞧这还能放吗?”
  自是放不得的,别说烛火会被浇熄,纸糊的灯也经不住风吹雨打。
  几对男女闻言便知没戏,满脸失望地散了。倒是虞小满,孤身一人没个伴,还守在边上,盯着已经放入河中顺流而下的河灯傻傻地瞧。
  卖河灯的老叟披了蓑衣转过身来,见还有个人没走,问道:“这是哪家的小姐,还不回家呐?”
  被人喊作小姐,虞小满愣了下,回过神来低头看,心想这身衣裳怕是也要遭殃了。
  出门前他被虞桃押在镜前仔细收拾过,起先他不乐意盛装打扮,说跟平日里一样就好,虞桃偏不依,搬出“女为悦己者容”来劝他,又说:“你穿得漂亮,大少爷看了也高兴啊。”
  虞小满虽并非女子,转念想着“鱼为悦己者容”也不是说不通,便换上了压箱底的新衣裳,由着虞桃在脑袋上一顿折腾,依旧披散乌发,头上插了嫁妆里最拿得出手的玉簪,越发衬得面容玉软花柔,眉目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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