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枉(6)
虞桃拿了布巾来给虞小满擦手:“不愧是用四个轮子的,跑得真快。”
虞小满又跃跃欲试地想追出去,虞桃抓着他不放:“嬷嬷说了,新婚头几天不准到处跑,安分待在屋里学规矩。”
因着正式成为陆府的下人,虞桃更名为桃红,和云萝一起伺候新少奶奶。
云萝在院外候着,多数时候见不着人,虞小满和虞桃在屋里便不分主仆,还跟从前那般相处。
两个异乡人在陌生的地方相依为伴,成为无话不说的朋友是迟早的事。
用过午膳,两人结伴捧着肚皮在屋檐下晒太阳,虞桃见虞小满唉声叹息满面愁容,道:“怎么了我的少奶奶,先前以为陆将军生得青面獠牙,叹叹气也就罢了,现下见到本尊,他这相貌走大街上都有姑娘扔花儿吧?腿是不顶用,但又不要你伺候,你愁个啥?”
说着虞小满又叹了口气,望着头顶的瓦檐,摇着脑袋道:“你还小,不懂。”
作为一条鱼活了十七年,又半人半鱼地活了不到半年的虞小满,嘴上说别人不懂,实则自己也活不明白。
夜里,门窗紧闭,虞小满脱了鞋把脚放盆里,一面变回鱼尾享受来之不易的轻松,一面继续琢磨接下来该怎么办。
从前有璧月姐姐为他指点迷津,现下他揣着秘密,不能同其他人商量,只好自己想法子。
加上陆戟冷酷的脾性为行动再添阻碍,虞小满放开胆子想,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跑到陆戟睡觉的书房,直言不讳地告诉他自己是来报恩的,让他有想要的东西尽管提,但凡自己能办到,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画面颇有武林传奇的味道,虞小满乐颠颠地踢着水,摇头晃脑哼起小曲儿。
刚哼两句,门被敲响了。
瞧着映在门上的坐姿人影,是陆戟。
虞小满大惊,念着谁谁就送上门来,我这是要羽化成仙了?
忙收了鱼尾化作双腿,搭上鞋跌跌撞撞跑去开门。
陆戟是独自一人来的,门开,见虞小满扶着门框喘气,视线回归原位时自然往下,半露在鞋外一双湿漉漉的脚落入眼帘,陆戟先是一愣,而后撇开视线刻意不去看,沉声道:“打扰了。”
虞小满浑然没察觉哪里不对,心说这是你家有什么打扰的,直截了当问:“要进来睡吗?”
沉默少顷,陆戟道:“方才父亲去了趟书房,我……”
“长辈查房,我懂。”虞小满看出他为难,干脆接了话,“这屋挺大的,够我们俩住。”
说着就抬脚向门外,打算把陆戟推进屋。
心急之下忘了双腿乃匆忙幻化,侧身时下盘没稳住,本就没穿好的鞋离了脚,虞小满身子陡然歪斜,双膝一软,摔坐在陆戟怀里。
这猝不及防的一下径直把虞小满摔懵了,待意识到屁股下面垫着的是人腿,他猛地扭头,正对上陆戟与他平视的目光。
许是被新娘的热情大胆惊到,陆戟面容僵硬,有些不自在地仰身撤后,却因四轮车的椅背退无可退。
这么近,比昨晚喝合卺酒还要近一点。
近到虞小满能听见陆戟的呼吸声,还能嗅到他身上沾了书房熏香的好闻气味。
虞小满能感觉到,陆戟自然也能。
坐在他身上的人身形纤细,脖颈修长,许是洗脸后没擦干净,些微湿气覆在莹润透红的面颊上,扭过头时,一缕湿发自肩窝垂下,将将贴着他胸口擦过。
晨间他触碰过这头青丝,带着皂角馨香的柔软。
两道呼吸交错缠绕,陆戟下意识屏气敛息,无处可落的视线与那双乌黑透亮的眸相撞,发现里头除却几分惊慌,竟寻不到其他人望向他的眼神中必定带有的怜悯或戏谑。
这个自东海渔村来的姑娘甚至不惧怕他,眨了下眼睛,澄澈的眼波轻荡,红着脸问:“是不是……把你坐疼了?”
作者有话说:
小满:没想到吧,俺不是姑娘,是小伙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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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章都好长,满地打滚求评论求海星 对了,陆戟很行的,大家放心
第4章
陆戟本不欲作答,见虞小满一副听不到答案就不挪屁股的架势,到底是说了:“不疼。”停顿片刻补充,“我的腿没有知觉。”
虞小满又眨了眨眼睛,从惊讶不解到顿悟了然再到暗淡下去,眼神瞬息万变,比他站起来的速度要快得多。
把陆戟请进屋里,虞小满才后知后觉害起臊来。他先把洗脚盆端出去倒了,又把下午没吃完的半颗苹果收好,接着跑到床边铺平被褥,最后转过来面向陆戟,理所当然地问:“现在就睡吗?”
经得方才在门口的投怀送抱,陆戟镇定不少,随手翻开桌上的一本书,眼也不抬:“你睡吧,我不困。”
虞小满也不怎么困,弯腰把鞋穿好,又把没吃完的半颗苹果拿出来啃,坐在床边,咬一口往书桌方向偷瞟一眼。
起先陆戟察觉到被人盯着瞧,在一次扭头时把虞小满逮个正着。虞小满也不慌,举起苹果问他要不要吃,陆戟拒绝了,转回身去继续看书。
大约是看进去了,后来虞小满再怎么明目张胆地瞅,陆戟都没给反应。
他看书时很专心,坐姿端正,唇角紧抿,摇曳烛光中,深邃立体的五官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虞小满捧着腮歪靠在床边,看着看着就痴了。
三更天,外头阒无动静,想着陆老爷总不至这么晚还爬起来查房,两人俱是放松警惕,一个坐在床边,一个伏于案前,悄然打起瞌睡。
中间虞小满因为脑袋点地惊醒,满床摸了半天没摸到水草,睁开眼看见头顶的房梁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床上除了两只枕头空空如也,被褥也没有动过的痕迹。虞小满揉着眼睛抬头看,陆戟还趴在桌上,面前摊着书,姿势都没换。
唯恐他这么睡不舒服,虞小满想把他弄到床上,怕把他吵醒,思来想去,把被子抱过去,蹑手蹑脚给他盖上。
棉被厚重,陆戟在睡梦中动了下 身体,好不容易盖上的被子差点掉地上。虞小满便想了个法子,拖了矮凳在他边上坐下,攥着被角不让被子往下滑。
璧月姐姐说人类脆弱得很,沾点凉水都会伤风着凉。种族有别,虞小满虽没尝过伤风的滋味,但既然是疾病,想来定不怎么好受。
为了不让陆戟生病,虞小满打起精神,双手使劲攥住被角。
原本视线落在陆戟脸上,离这么近越瞧越不好意思,脸又烧起来,虞小满只好垂低眼帘,改盯他的腿。
果然没那么刺激了,连打几个哈欠之后,终是困得顶不住,握着被角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陆戟悠悠转醒。
在书房睡了两晚,脊骨隐隐作痛,皱着眉撑起脑袋,刚动了下脖颈,陆戟便发现身上盖着的厚重棉被。
还有腿上趴着的人。
许是昨夜休息太晚,虞小满这会儿睡得很沉,弯腰弓背,大半个身子都歪在陆戟身上,侧脸贴着他的大腿,两只手别扭地蜷着,紧紧握着一边被角。
姿势颇为高难度,若不是坐着的凳子矮,趴下有个高低差,陆戟都怕他闪了腰。
静坐了一阵,见趴在腿上的人并没有要醒的意思,陆戟隔着袖口布料握住虞小满左边手腕,试图把被子从他手里抽出来。谁知他睡着还不忘使劲,抽了两下纹丝不动,陆戟一时陷入两难。
到底不习惯坐以待毙,经过观察考量,陆戟从另一头慢慢把被子从身上扯开,搭在四轮车椅背上。
将将直起腰,扶着虞小满的肩打算把人搬到桌上趴,睡得很香的人忽地睁开眼睛,迷瞪瞪地与陆戟对视了会儿,而后惊道:“被子呢?”
云萝推门进来,就看到两人围坐在桌边挤作一团,陆戟双手搭在虞小满肩上,虞小满不遗余力地把被子往陆戟身上盖,头发和衣着都有些凌乱,像极了小夫妻调情打闹。
唤了一声“大少爷”,云萝便整理床铺去了,经过虞小满身边甚至没看他一眼。
虞小满正在学规矩,以为自己哪里做错了,主动把被子抱回床上,笑嘻嘻地跟云萝道早上好,云萝还是冷着脸不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