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晗走了几步,打量着房间四周。
“但如果愿意,这里也是最佳的观测平台之一。”贺云霆说。
不用穿上宇航服,也不用打开星航仪。
在这安静的一隅,就能最大限度地与太空接触。
“我当时第一次看见艾尔茵尼霍星云,也是在这个房间。那时候已经在返程了,只来得及看到一个侧影,现在想来还有些遗憾。”
林晗好奇地问:“为什么遗憾?后来不是又见到了么。”
贺云霆不置可否:“可每一次的艾尔茵尼霍星云,都是独一无二的奇景。”
“不过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遇到——也许是抵达边区的那天,也许是如果林先生愿意的话,我也想邀你一起,”
贺云霆有些时候说的话总十分直白,即使知道他现在没有别的意思,林晗还是经不住呼吸一快:“好。”
“那我明晚在这里等你。”
“不要告诉其他人。”
-
战舰跃迁比想象中顺利。
第二天大家开始适应起战舰的生活,闻天尧似乎有点犯晕,一天都没出房间,还好随行带了医生,进去看过后说并无大碍。
贝尔法斯特号行驶在自己专属的星道,而在漫长的白天过后,它终于开始找到适合的角度与空间回缩,最后成功跃迁,开始光速飞行。
在一阵极致的黑暗后,他们终于进入了想要的轨道。
跃迁时整艘战舰除了指挥室和舰长室,所有的舷窗均自动关闭,等一切重新归于平静后,已经过了许久。
即使现在已经没有白夜之分,但林晗一直数着时间,走向前一日与贺云霆约定好的观测室。
而贺云霆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
“你来了。”他说,“这是今晚的星空。”
贺云霆走到特制的观测窗前,按下了升降按钮。
被遮住的画面一格格浮现出来,在这个并不大的观测室中,林晗终于隔着一层特殊玻璃,看到了曾经离自己万分遥远的星空。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直面星空。
不同于他在帝国见到的一成不变的星空,此刻他们穿梭在银河中,巨大的战舰在此刻变得宛如尘埃,而经过他们身边的,是各种各样大小不一的星云。
每一颗都独一无二,每一片都美得心惊。
有的星球很小,借着其他恒星的反射偷偷发光,有的内部正在烧灼,有的还在飞速转动。
林晗幻想过很多次流连星河的场景。
在梦里,在想象里。
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被某种突如其来的感觉包裹。
他胸口剧振,心跳加速。
他曾经奢求的星球尘埃,此刻一一列于眼前。
那种感觉太强烈,林晗不知道从何而起,只觉得鼻尖酸软,心口发疼,几乎要落下泪来。
无关其他情感,只是这一刻的他忽然被宇宙包围,催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悲伤。
在这一刻林晗开始想得很多,想自己热爱的事业,想他曾经奢望过的机甲驾驶,他开始觉得自己浅薄,觉得无所适从,觉得宇宙广袤无垠,而自己渺小得可怕。
他咬牙想忍耐,他还想再看看这片星空。
而贺云霆似乎察觉到了异样。
“林先生?”贺云霆语气有些急切,“你还好么?”
林晗想说还好,想说没事,但在这一刹那几乎连说话都觉得无力,奇异的窒息感涌上来堵住他的喉咙,让他张口欲言,却最终没有出声。
而在窒息感过后,接踵而至的就是冲击神经的晕眩,林晗闭了闭眼想甩掉这种感觉,但在昏沉的失重感中脚下一软,向前栽去。
一只有力又温暖的手拉住了他。
贺云霆将林晗拉向自己,想用另一只手扶住他,却又怕冒犯,最终只是一只手抓着他,另一只手虚虚地拦在林晗身后,又未曾触及,形成一种近似亲密,却拥抱未满的姿势。
“林先生?”
林晗听着那个声音,努力从难言的哀戚中抽离出来,勉强定了定神:“嗯。”
“我没事。”他说。
他是真的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在这一瞬感到了亘古无边的震撼,再被这震撼席卷,没入渺小的尘埃中。
自己在宇宙中,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呢。
-
而贺云霆像是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蓦地开了口。
“我第一次看见星空时也是这样。”
林晗有些吃惊,抬眸看他。
“太空晕眩症,”贺云霆替他解释,“我当时也有,林先生别怕。”
那时候的贺云霆,还太年轻,太无畏,有着令人羡慕的信息素和精神力,更有常人难以企及的能力和意志。
机师选拔的前三轮没有任何人是他的对手,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的身上,他虽寡言,却也有着少年人的自负与骄傲。
那时的贺云霆总觉得世界都是他的,年轻气盛又心怀梦想。
直到他第一次登上了战舰,第一次接触到星空。
他像是被什么东西攫住了呼吸,强烈的窒息感包围了他——
自己那一刻显得如此渺小,连一点存在都不配拥有。
人类努力多年的成果在太空中根本不值一提,或喜或悲,或大或小,都比不过一颗恒星死亡后煅烧出的碳基。
贺云霆第一次开始陷入恐慌和怀疑,并产生了强烈的晕眩感,为自己的渺小感到卑微而无望。
“当时到了边区,第一次在太空中驾驶,我所有的战斗技巧像是全都消失了,差点连最简单的操作都无法完成。”
林晗心中莫名涌上一些难过,像是想与对方共情。
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我当时和你一样,甚至比你更严重——我开始回忆很多无谓的事物,想借此冷静。”贺云霆站起身,他的身后遥远的地方,有一颗没有了聚变反应的白矮星,光芒浅淡,却有着炽热的温度。
“但当我真真正正试着航行时,我又忽然冷静下来了,很奇怪,就是那一瞬间的事。”他看着林晗的脸,似乎想要朝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却因为不会使用这种表情而放弃,只继续说,“因为没有什么不会消亡。”
林晗心中一动,看向贺云霆的眼睫也颤了一下。
没有什么不会消亡。
贺云霆说。
“宇宙和我们没有什么不一样。”
天地蜉蝣,沧海一粟。
顽固的战舰会化为碎片,而坚不可摧的机甲也终将变作齑粉。
他们和恒星的结局没有不同。
“但无论如何,我们都拥有现在。”
林晗看着他,眼神逐渐从微渺的迷茫中变得清澈,像是被最澄净的甘霖洗过一般,再望向那片冰冷又深邃的眉眼。
他想,贺云霆身上有种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单纯。
单纯到说出这样的话时,也是另一种浪漫的哲学。
对方在易感期拥抱的时候没有别的思绪,而在自己玩笑般的提出喜欢与否的问题时,也依旧认真地思考后,才说“不知道”。
林晗常常想,贺云霆是不是自己都不知道他的潜意识里的某些心声。
这些年他一个人肩负着家国责任独自行走在黑暗中,会不会被深而厚的重担压得无法呼吸,会不会被星星点点的迷惘不停击打考量。
可他就是这样走过来了,将附在身上的淤泥一把扯下,扔进深渊,再带着希望重新站在阳光里。
他知晓银河辽阔浩瀚,却也能从中获得安宁的静谧。
林晗忽然觉得自己之前那些虚无的感慨都变得不值一提,所有形态的粒子碎片都融入宇宙,构成永不止息的轮回。
“你看,”贺云霆扬起脸,“那是距离我们不远的尘埃星云。”
林晗也跟着看过去,淡蓝色的星云聚集在一起,它们连名字也没有,仅仅依靠反射附近恒星的光,才能被人们看到。
“它们现在就在我们眼前,但谁也不知道,这些光亮,究竟经历了多少亿年的漫长旅行,才能抵达这个世界,与我们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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