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和很明显僵住了:“难道您是他说的……可是他不是有自己的父母吗?”
“在我刚工作的时候,因为个人原因,在平民区待过短暂的一段时间。”许知恒说道, 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无奈, “我是在那时候捡到他的。”
“我其实对小孩子没什么兴趣,更何况就算我不管他, 他应该也能好好长大。”
早先人们贫富差异大,平民区和富人区的omega几乎是两种生物, 一种靠身体和信息素艰难生存苟活,另一种则被细致地保存呵护,像精美又绝妙的艺术品。
平权运动稍稍缓解了一点这种情况, 但这种思想总没法一下子全都摈除。
所以还是有不少omega会为了生计委身屈服于觊觎他们身体的alpha,有些alpha素质不够或没有责任心,根本不知何为怜惜,甚至肆无忌惮地成结——反正只要不完全标记,那么他们总能寻到更喜欢的。
后来议院开始修订各种措施补救,而新生命毕竟是最宝贵的,不论贵贱。
因此关于新生儿的福利保障越来越完善,一些omega无法养活自己,就会将孩子交由福利机构统一养育,最终重新成为国家的新鲜血液。
“但我最终没把他送过去。”
“也许因为我是研究生命科学的,”许知恒回忆,“也可能是当时他的眼神太亮,我根本没有办法不去管他。”
“——即使我本身也没有那个能力。”
许知恒在说起以前的事情时,眼神总带着一点忧郁,好像无论过去多久,这些事都会永远刻在他的心里,伸手拂去因时间久远而蒙上的灰尘,所有的回忆又纷至沓来。
本来在这个第二性别当道的时代,亲缘关系之所以牢固,往往都是基因和信息素的继承和遗传,而一个omega想要自己养大一个孩子,必然要遭受更多异样的眼光和非议。
“但小萌真的很听话,”许知恒说,“他是我见过最听话的孩子。”
“我养了他十五年。”他叹了口气,“我没有养过孩子,他想要什么我都能满足,他说喜欢红莓花,我找不到,就亲手给他做;他不喜欢我的专业,我也不勉强他;他说以后要开机甲、做军人,我从来没有阻拦过。”
“他叫我爸爸,说他每天都很开心。”
“只是……我还是对外隐瞒了我跟他的关系。”
几人都安静下来。
事实上,许知恒这么做并不能说有错,即使是学术界,在分了层次以后,上流人士并不感兴趣这种独身omega养育孩子的故事,他们只会猜忌许知恒以前是不是有过什么故事,能不能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小萌从来不介意这些,他甚至说,只要能帮得上我,怎么样都可以。”
许知恒的手下意识握紧了,嗓音似有悔意:“直到曾经生了他的omega找上门来……说他现在已经有了完美的伴侣和生活,一定会重新对小萌好,说要把他带回去。”
“我同意了。”
“当时我觉得这是最好的结局,更何况小萌没有拒绝。他的亲人回来了,我也可以继续专心的研究,有空去看看他就好。”
后来的事,许知恒没有细说,因为他说他自己也像成了一个局外人。
他不知道他的亲生父母对他如何,而季萌考入了军校,在严格的管理下,许知恒几乎接触不到他,后来季萌一毕业直接分到了边区,更是交流甚少。
再后来,就是许知恒从别人口中听说了季萌身故的消息。
长久的沉默后,许知恒才缓缓开口:“抱歉。这件事没跟你们汇报。”
“我跟他连收养手续都没有,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不配被他称作爸爸。”
“但他,还是很好、很听话的孩子。”
“一直都是。”
-
许知恒最后还在埋怨自己:“都怪那时候年轻气盛,脑子里只有研究和进步,别的事都不会去想。”
“以为他更需要亲人,而我只能陪他走一段路罢了。”
听完后,林晗有一瞬的走神。
许知恒不停道歉,只是眼里的情绪还未散去,便再没人忍心责备他。
由于提前遇上了他,为了保证许知恒实验室的安全,就改了行程,没有跟着贺云霆一起回去。
两人并排走着,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我送你吧。”贺云霆突然说。
林晗道:“你不是要回基地么……”
“不急这一时。”
反正祁嘉木的消息还没回来,陆安和也先走了。
贺云霆说不清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前路未卜,潜伏的危险依旧存在。
此刻的幸福是不是浅薄而虚浮的,谁也不知道。
那么从机械化的训练里抽出半天时间,似乎不算太过分。
“好。”林晗没多问,点头说。
他心里还在想着许知恒之前说的那些话。
自己去过他的讲座不止一次,原本以为吸引自己的是他的学术造诣和人生态度,却没想到竟独身照顾了一个孩子这么久。
许知恒叫他小萌,支持他做的任何事。
即使知道他的选择危险性太高,也不忍心反对。
那他会不会像自己母亲一样,温柔地对少年讲许多道理,告诉他银河陈列馆的规则,让他找一找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季萌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会不会是许知恒手里一枝并不真切的红莓。
许知恒在学术界很有名气,他的第二性别也人尽皆知,是个omega。
但正如他所说,科研就是他的全部,他没有伴侣,就更不会有孩子。
林晗曾经在大学听他讲座的时候总会不自觉设想自己未来,设想自己以后会不会跟许知恒一样。
会不会alpha对他来说不那么重要,会不会自己终其一生也只靠抑制剂度过,就算只有金属陪伴,他也甘之如饴。
想到这里,林晗动作幅度很小地偏头看了一眼贺云霆。
果然如他所想的一样绷着脸,好像什么都不会使他开心。
但其实不是的。
只要一想到这里,他心中有一种隐秘的开心,有那么一刻,他忽然认为自己跟贺云霆隐瞒关系也挺好。
他想起某种叫仓鼠的动物。
它们生活的环境很恶劣,风餐露宿,常常许久找不到食物,永远不知道下一顿晚餐究竟在什么时候。
于是生物进化让它们长出了一种叫颊囊的东西,它们会将自己心爱的食物统统塞进里面,干燥地储存着,直至寻到了安全的地方,再小心翼翼地取出来。
他没来由地觉得自己跟它们说不定有些相似。
自己像一个患得患失的仓鼠,急于知晓对方的心意,在有了确切答复后,便想将他整个儿双手捧起,连炫耀都有顾虑,悄悄地藏起来,整张小脸都被塞得鼓鼓的,却还要用爪子捧着护着,只等到了僻静无人处,才会珍重地与他亲吻拥抱。
贺云霆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被比喻成了仓鼠的食物,却像是知道林晗在打量自己,转过头来。
正在胡思乱想的小仓鼠僵了一下,为了担心自己的这些荒诞念头被贺云霆察觉,掩饰般眨眨眼,对他露出一个笑。
贺云霆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似乎也想回应林晗,只是还没有找到微笑的弧度。
两人上了飞行器,林晗等贺云霆调好程序后,才开口和他说话。
“贺云霆。”他问,“你的父母是什么样子的?”
林晗之前听过,贺云霆本来就出身军事世家,只是双亲很早就在一次战争中亡故,连机甲的数据盒都找不回来,就跟这一次的准机师们一样,许多人还没来得及适应真正的战斗,就彻底消失在了太空里,音讯全无。
他想起之前自己猜测的对方“只记得自己想记得的事”,又补充了一句:“要是忘了或者不愿意说,都可以。”
“没忘。”这次贺云霆没有迟疑,“只是跟你听到的应该没什么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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