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怪(89)

　　涂庆觉得他一开口，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他仍是他记忆里的明小六。他上上下下打量他, 目光在他领口的围巾上停顿了一下。
　　“除了水虺？还遇见了什么？”涂庆皱眉, “这个伤……”
　　明夏怀疑他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 但这些事他能对他说吗？涂庆虽然是妖, 但他毕竟不是“第六组”的编内人员。
　　明夏叹了口气，“你和毕老他们进山，又遇见了什么？”
　　涂庆垂眸, 掩去了眼底的一丝失落。他突然间意识到了两个人之间拉开的距离，他曾经的经历可以让明夏知道，但明夏的经历却是他不能问的。
　　“挨打了呗，还能有什么？”涂庆自嘲的说：“一帮老妖怪想摸进大阵去考察一下水族的封印，结果遇见了自己处理不了的麻烦。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就是这么丢人。”
　　“什么麻烦？”明夏追问他，“水虺吗？”
　　“一直被它们追着打，倒也不是不能招架。”涂庆说：“后来在‘九亩梅田’的南边遇见了一个很厉害的人，我们一伙儿都不是他的对手。”
　　明夏想到水虺来势汹汹的从山顶飞驰而下的样子，心有戚戚，“是谁？”
　　涂庆摇摇头，“我们的能力都不如他，所以他能看出我们的本体，但我们探不出他的底细。而且这人脾气坏得很，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涂庆摊手，“你也看到了，后来我们就都被他打进医院去了。”
　　“你到现在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妖怪吗？南江他们也不知道？”明夏觉得不可思议，他一直以为西山大阵里所有有头有脸的家伙都被登记在案了。
　　涂庆摇摇头，“他们知不知道，我就不清楚了。镇妖司的工作也不可能让我一个平民知道呀。倒是你……这是乐不思蜀了？”
　　明夏仰起头望着头顶上方晴朗的天空，觉得真实的世界里的阳光明媚，与大阵里总是弥漫着雾霾的天空实在太不相同。
　　“我也不知道。”明夏摇摇头，“我说不清，就是觉得吧……让我这会儿忘掉这里的经历，回我的工坊继续去做研究，我会觉得生活里缺了什么。”
　　涂庆叹气，转身替他拉开车门，“我是希望你别往里掺和。跟妖怪们打交道的工作不是那么好做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命就没了。你自己也想想吧。”
　　明夏很郑重的点头，“我知道，我会认真考虑。”
　　已经考虑完了，并且还作出决定这种话暂时还是先别说吧。明夏心想，涂庆的反应实在不同寻常，要说了怕是会刺激到他。
　　涂庆背对着他，声音有些压抑，“不但自己会没命，而且还会连累别人。”
　　明夏，“……”
　　他似乎触碰到了涂庆藏在心底的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然而失态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涂庆很快转移了话题，“先去你单位？跟你老师打过招呼了吗？人家在不在啊？”
　　明夏顺着他把话题拉开了，“在，电话打过了。”
　　涂庆拍着方向盘一脸的若有所思，“我记得他叫温凉？这个名字……我好想在哪儿听说过。他是人是妖？”
　　明夏摊手，“我也想知道。”
　　“那你别上赶着去问。”涂庆嘱咐他，“甭管人家到底是啥，你去问了，影响都不好。”
　　明夏连连点头。
　　事实证明，就算是亲徒弟，就算提前打过电话，对上温凉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也很难保证结果。
　　明夏辛辛苦苦爬上楼，结果发现温凉的工作间锁着门，隔壁工作间里大师兄路开正带着一群小助理在处理零件。路开忙的要死，也没空搭理他，就替温凉传了个话，说让他有多远滚多远，有事儿的时候温凉会打电话喊他过来干活。
　　明夏灰溜溜地下楼，刚钻进车里，路开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心急火燎的说：“老师还交代了几句话，刚才我忘了说。”
　　明夏连忙做洗耳恭听状。
　　“老师说让你别想那么多，答应了别人的工作，埋头苦干就行了，费脑的事情等他过去了再说。”路开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老师说要把一部分工作挪到老城区去，这事儿你知道吗？”
　　明夏愣住，“真的假的？”
　　他记得出任务之前，南江亲自来请，温凉还放狠话，说绝对不会踏进老城区一步呢，这才一个月不到，他怎么就改注意了？
　　路开很肯定的说：“是真的，他办公室里好些东西都已经打包了。”
　　明夏忙问，“公司那边有什么意见？”
　　路开想了想，“他们能有什么意见？本来老师的工作间就没必要非要设立在公司，人来人往的，也不利于技术保密呀。”
　　“最近发生什么事了？”他问路开，“有人找老师说什么了？”
　　明夏觉得一个人的意见改变总要有个原因，温凉又不是神经病，总不会刚说了不，转头又推翻自己说过的话。
　　“没见什么人来，或者有人打电话？”
　　明夏也觉得路开不可能二十四小时跟着温凉，这事儿看来还得找南江打听。
　　“你跟着过去吗？”明夏问他。
　　“不知道。”路开说：“不过，你现在在那边，我估计在老师、我和老二之间，肯定要再过去一个。”
　　明夏什么消息也没打听到，一头雾水的离开了公司。
　　下一站是明夏的爷爷奶奶家。
　　他接下来一段时间恐怕都要留在老城区，总要过来打个招呼的。
　　明奶奶见涂庆也跟着过来了，笑得嘴都合不拢。明家虽然一堆孙辈，但这么合她老人家心意的孙女婿可没几个。涂庆不但性格好，嘴巴也甜，每次来家里都能把老两口哄得心花怒放的。
　　明夏有时候想，妖言惑众这句话不是没道理的。这妖怪，就是比普通人会说话。
　　当然这里面也有一部分明鸣的原因。她从小就长在爷爷奶奶身边，性格又活泼得过了头，从小就跟个假小子似的。她的终身大事明奶奶可没少操心，还曾经担心她找不到男朋友。
　　还好还好，老天爷给安排了这么一只瞎耗子。不但喜欢明鸣的长相，更喜欢的明鸣凶巴巴的性格，你说这样的好事儿哪儿找去？明奶奶自然要好好的替孙女笼络住这个不大聪明的小伙子，争取用家庭的温暖留住他的心。
　　明奶奶年纪大了，眼神就不好。明夏脖子上围着围巾，她也以为是小孩子赶时髦，一点而没往受伤的角度去想。她一直以为明夏是得了流感，因为发烧才住的院——明爷爷和他二伯就是这么哄弄她的。
　　明奶奶一直念叨孩子们要多喝水，多吃维生素什么的，又说现在的流感都好厉害，一定不要随便往人多的地方去扎堆。
　　她说什么，明夏和涂庆自然都是满口答应。
　　几个人坐在客厅里正闲聊的时候，明夏的二伯回来了。他大概也没想到明夏会在，一进门就愣住了。
　　明夏和涂庆站起身，规规矩矩的跟他打招呼。涂庆知道他这位二伯对明夏不怎么样，心里其实也不大待见他，但他在二伯面前是晚辈，该有的姿态还是要有的。
　　二伯有些尴尬的点点头，又问明夏，“都好了？”
　　“都好了。”明夏忙说，“没事。让二伯担心了。”
　　二伯的眼睛盯着他脖子上的围巾，然后移开视线，“你跟我来一趟书房，我有话要跟你说。”
　　明夏心里暗暗叫苦。
　　二伯曾经是运动员，人到中年了体型仍然保持的很好，只是坐着不动也给人一种很挺拔的感觉。
　　说起来明夏会迷上弓弩，还是受了他的影响。
　　明夏叹了口气，打起精神在他对面坐下。
　　二伯很仔细的打量他，然后不大自然的移开了视线，“你爷爷回老家的事你知道了吧？”
　　明夏点点头。
　　“算起来他到家也快一周了，前后也只来过两个电话。”二伯说着神色就有些不安，他单位请不了假，就打发他的儿子明杰陪着明爷爷一起回去，没想到这么多天下来，明杰也没打过电话，这就让他有些不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