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鹭池皱了皱眉,直直看向她:“588年?你竟有千年的道行?”
女子摇了摇头,一颦一笑间又带出淡淡的倦色:“江少爷不必担忧,我时日无多,早已无法再伤人性命了。”
她这句话信息量极大,乔鹊心头不免一跳,喃喃道:“红雨姑娘……”
女子轻轻一拂袖,几张圆木凳出现在厅内,她自顾自抱着那个琴囊在上首坐了,才叹了口气:“小桃。我叫小桃。”
乔鹊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跟江鹭池对视了一眼,先在椅子上坐下了,细细打量起这个女子来。
她今日没有戴面纱,依然是一袭素衣,如云的乌发盘成了一个发髻,只以一根枯枝为钗,枝头绽放着两朵鲜嫩的桃花,与她的容颜相映,顾盼生辉。
单说容貌,她可能并不算多么美艳,然而气质安谧,如画中之人,仿佛一看到她,就能让人瞬间平静下来,一双眼睛更是如同幽深的古井,只这么一眼,就能看到人心里去。
美人在骨不在皮,乔鹊觉得,她已经是自己平生所见最美的女人了。
小桃打开琴囊,拿出琴来,乔鹊定睛一看,不由再次头皮发麻,她的琴,竟然是一把以白骨制成的骨琴!琴身上缠绕着丝丝黑气,凝而不散,正向外不断飘散。
乔鹊抱紧自己的小板凳,“噌”一下挪到了江鹭池的身边,如临大敌。
“小公子真是个有趣的人。”小桃抚摸着那把古琴,像在抚摸着什么老朋友,悠悠看了他一眼,“放心吧,小桃别无所求,只希望诸位能听一听,她的故事。”
“她?”乔鹊大着胆子问道:“你是说……这把琴,还是说……圣女?”
小桃抚摸着骨琴的手停下,颇为惊讶:“看来……小公子竟是猜到了?”
乔鹊自己也吓到了:“她真的是圣女?!”
赵可心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不由小声逼逼:“什么她啊圣女啊的,艾玛求求了,你们别再打机锋了……”真是抓心挠肺,对急性子十分不友好!这辈子不要再入古风本!
“可是怎么会呢……”乔鹊歪了歪头,怎么都想不通,只好把猜测告诉赵可心,“那个小女孩,就是圣女。”
“什么?!”赵可心如遭雷劈,“你开什么玩笑?圣女不是……”普度众生、悬壶济世、庇佑天下,顺便还能安家保胎的……菩萨吗?“你说那个吃人的小姑娘?圣女?你仿佛在逗我!”
方佳萝也惊讶到什么都顾不上了,脱口而出:“乔哥哥,你没弄错吧?即使那小姑娘不是山妖,她也不可能是圣女啊?我还是觉得,圣女此人,根本就只是个幌子,不过是她沽名钓誉的方式罢了。”
乔鹊瞥了眼小桃,见她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只好摇摇头,十分肯定地说:“佳萝,你忘了吗?我的任务,圣女的眼泪。这个世界里,一定是有圣女这个角色的!然而我们已经进入锁妖塔这么久了,关键人物来来去去就她们两个,按照数据统计,那个小姑娘不可能是山妖,那么,她就只可能是圣女,就是这么简单啊。”
方佳萝并没有被说服:“可是……就因为这样?”
乔鹊接着说道:“要向这个方向去想,很多事情就能说得通了,比如……”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回忆昨天进入房府幻境之时额前的感觉,“那个桃花形状的花钿。”
他看着今天眉间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的小桃,斩铁截钉地说:“那个花钿,一定是十分重要的线索。不管是圣女像,还是你挂的这幅画,圣女的眉间都有这个标志。然而我仔细观察过了,我们进入雍阳城以来,见过的所有女性,包括小桃姑娘,花钿都是画上去的,这完全不科学!”
赵可心也想到了什么,惊讶道:“你的意思是……”
乔鹊重重点头:“没错,只有一个人还存在这种可能性。那个女孩,她双目一直绑着缎带,正好遮住了桃花花钿的位置。”
他其实还是没能想通其中关窍,只是心中直觉占了大部分:“而且你们还记不记得,最初引导我们发现红粉妆这个隐藏道具的,正是第一晚的迷情术,他们之间一定存在某种关联。所以我才会往这个方向去想,没想到……竟然被我猜中了!”
赵可心立刻去看挂在旁边的那副画,画里的圣女十几岁的样子,美丽可人,气质高雅,实在难以跟记忆中皮肤青紫,动不动龇牙咧嘴咬人的疯癫女孩联系起来,她一脸问号:“可是乔鹊,不是说,山妖吃人,圣女庇佑众人吗?她们两个……什么意思?变形记啊?还带置换人生的?”
乔鹊老老实实摸摸鼻子:“我不知道。但其实……如果确认了这一点,我们就都能顺利完成任务,这个背景故事,跟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圣女和山妖的身份确定,骨窟的位置也可以依靠观气来找到,通关这个世界,只是时间问题。
然而……这件事,跟秦时身后的谜团一定有很大关联,池哥必然会想要把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
乔鹊没有说出口。
江鹭池正襟危坐,颔首看向女子:“至于我们心中的疑惑,大概就需要姑娘你的故事来解答了。”
第187章 红粉骨窟(三十五)
我叫小桃。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有意识的,又为什么会有意识。只知道初开蒙昧之时,我就深深扎根在这片荒山之中,是这片人迹罕至的山林里,一棵最普通不过的,小小的桃树。
就连每年结出的毛桃,都是灰绿色的,青涩干瘪。虫鸟走兽,还有偶尔路过的猎户或是行者,很少有为我驻足停留的。
我不能说话,没法移动,每天唯一的事情,就是呆呆地看着天上,云卷云舒,风霜雨雪。日头就这么东升西落,从春暖花开到夏日灼烈的骄阳,再到黄叶飘飞,卷着萧瑟染遍层林,很快风号雪舞,整座山头银装素裹,连我的枝头都压上了皑皑的白雪,没过多久,春回大地,就这样周而复始。
不知过了多少年。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一棵树都会度过这样无趣的一生,但我感觉自己在逐渐枯萎,抽出的绿芽越来越少,枝头的花也一年凋零过一年。
我想,我可能就要这么死了吧。
罢了,死了也好。
好过在这样的深山里,继续熬这不知所谓的日子。
直到那天,我见到了一个少女。
我生平所见有限,要么是叽叽喳喳的鸟雀和路过的野兽,要么就是一些五大三粗,行色匆匆的男人,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少女。
她只带着一个小丫鬟,提着一个药箱,素衣而行,不偏不倚地,正好停在了我的树下。
她与丫鬟坐在树下喝水休憩,轻声交谈。丫鬟问着些什么,她静静听着,时不时说上几句。
她未施脂粉,不戴钗环,然而我却觉得她通身高贵,说不出的灵动淡然。之后的千年里,我见过无数形形色色的女子,有的倾国倾城颠覆朝野,有的秀外慧中巾帼不让须眉,但在我心中,竟没有一个及得上她当时的出尘相貌。
她说的话,有大部分我听不懂,只觉得她连声音也格外悦耳,比山林间最出色的鸟儿都要动听许多。
我就这么懵懵懂懂地听着,听着。
时间过去了太久,许多细节已然模糊,只记得她最后起身,摸了摸我的树干,眼露不忍,叹息道:“好好一棵桃树,怎么害了虫。”
随后从药箱中拿出了些药粉,撒在了我的根系附近。
接着,就像来的时候一样,她带着那个小丫鬟,慢慢走远,直到我再也看不见了。
我想,我之于它,大抵只是生命里最最微不足道的一颗尘埃,甚至连路边的风景都算不上,可能走出了这片林子,她就再也不会记得,曾在一片荒山里,为一棵普普通通的桃树,驱过虫害。
但是就在这一刻,我突然有了心。
她是我的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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