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接过金币,好笑地叹口气:“那完了,酒馆会被他们闹翻的。”他说是这么说,还是手脚麻利地往杉木杯中倒着酒液,放在炉火边上加热。
很快,香甜的蜂蜜气息夹杂着酒精香气,在明亮温暖的酒馆里萦绕,雇佣兵们多是北地兽人,嗜甜的天性被激发,不住嗅着空气中的气味。
“哈哈哈你能不能有点出息!鼻孔都要翻出来了!”
“你赶紧闭嘴!没发现口水已经滴下来了吗?”
男人将酒杯放进托盘,朝他们走去,说:“便宜你们了,小客人请你们喝的,喝完别闹事,小心被四姐揍一顿。”
雇佣兵们一愣,随即欢呼一声,一堆人大声密谋着,他们从厨房里端出一大堆热腾腾的肉菜,然后举着酒杯呼啦一下都围到纪迟旁边,将纪迟面前和附近的桌子摆得满满,热闹得像是在过节。
“赶紧大口吃肉!看你瘦的!要怎么抵御雪原的严寒!”一个兽人用巨大的手掌拍着纪迟肩头,口齿不清说道,然后将一大盆炖肉挪到他面前,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吃。
另一个兽人赶紧将他赶走:“你懂个屁!人类不吃肉的!我遇到好多人类,他们都在吃一种长得像石头的东西!”
“闭嘴蠢货!那个叫面包!”
纪迟有些招架不住兽人的热情,他有点后悔地摇摇头,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富含热量的甜食永远是北国最受欢迎的食物,蜂蜜酒入口微烫,但甜味也被放大了,盖过酒精带来的刺激,留下回味无穷的芬芳。
纪迟扬了扬眉梢,稀奇地低头看着杯中清澈的酒液,他在魔剑大陆也喝过不少酒了,但这个时代的酿酒方法粗糙又原始,口感味道和以前的世界天差地别。
他通常只是陪着大家抿一两口就放下酒杯,就这还被小少爷嘲笑了很多次。
挺好喝的,可以带一点回去。
纪迟没发现他已经懂得了珍惜和分享这个世界的美好,要是换做刚来魔剑大陆的纪迟,能动动手指截个图就是他最大的尊重。
边上突然传来一阵喧闹,纪迟回神看去,脸上立刻布满了黑线。
他领口中的兔子不知何时偷跑出来,趴在炖肉盆间斯哈斯哈地大口吃肉,一不小心就会整只栽进盆里。
“我赌他能吃完这一盆!”
“怎么可能!他那么小,还没有我的烤肉大呢!”
西拉也是馋疯了,它连续吃了五六天的肉干,为了捍卫兔子吃肉的尊严,一点儿也不肯碰纪迟的三明治和馅饼。
这会儿突然来到了肉类的海洋,兔子眼睛都绿了,半张脸埋在酱汁中,将雪白的绒毛糟蹋得一塌糊涂。
雇佣兵们总算放过了纪迟,把过分的热情放在了兔子身上,围成一圈探头瞪着炖肉盆,高声吼叫着给兔子打气!
这里热闹的气氛和酒馆冷清的角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教廷队伍中,终于有修士忍受不了,将桌上的盘子砸到地上,质问:“你们不是说食物不够了吗?那这是什么情况!”
他一脚将地上干巴巴的蔬菜馅饼踢了出去,一边指着纪迟桌上美味浓香的炖肉。
雇佣兵们的注意力被他吸引了过去,一眼就见到地上带着脚印的馅饼,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北地不缺矿产,不缺金币,对雪原上生活的人们来讲,最珍贵的物品无非就是食物和燃料,他们从小就被耳提面命,绝不允许浪费任何食物,同样也看不得别人浪费。
几个脾气火爆的雇佣兵已经撸起了袖子,想要上前教训他们一顿,立刻被端酒男人制止住:“别冲动!不要给四姐惹麻烦!”
他警告地瞪了雇佣兵们一眼,走到修士面前好声好气地解释:“雪地蔬菜不多,这里的人们更喜欢吃肉,给你们准备的已经是仅存的食材了。”
本就在营地里碰了一鼻子灰的修士们更加不依不饶:“那也是你们的过错!给我重新上一份,你看看这是人能吃的东西吗?”
他伸长脚,在沾了灰的馅饼上狠狠一碾,地上瞬间出现一滩白的绿的黄的混合物。
男人眼角一抽,后颈炸起一搓灰色的狼毛,那是他即将发怒的前兆。
修士还在那不停地叭叭:“异教徒就是无礼又野蛮!你们再不接受光明神的洗礼,以后是要下地狱的——”
他还没说完,只听咻的一声,脸颊上传来一阵绵密的刺痛。
修士愣了下,抬手摸了把脸,马上就摸到了满手的鲜血,他惊骇地转过头,发现身后的木墙上,一根黑色的羽毛在颤巍巍地抖动。
一个冰冷的女声从门口响起:“我怎么不知道,你的脾气变得这样好了?”
男人后颈的狼毛瞬间收了回去,语调恢复平和:“这不是担心给你惹麻烦吗?”
纪迟眨眨眼顺着声音望去,那是个浑身漆黑的女子,乌黑的头发被罩在防风帽里,脖子转动间会不经意落下一缕,仔细观察会发现那缕头发像一根长而纤细的羽毛。
“第四席雇佣兵,黑鸦……”有修士低声惊呼,忍不住往角落缩了缩,“她怎么在这里!”
黑鸦凉凉地看了他们一眼,带着风雪的气息往角落走去。
“你要干什么?我们可是光明神教的人!”一个修士色厉内苒喊道。
黑鸦右手一动,从袖子里落下一弯小小的铁弓,她轻扣住弓弦,以羽毛为箭,咻咻几声将出头的修士钉在身后的墙上。
她脚步不停,一步步来到践踏馅饼的修士身前。
黑鸦单手扯起吓到说不出话的修士,深黑色的眼珠冷漠地直视他,接着将他往地上一甩,甩到那滩烂兮兮的馅饼前,抬脚踩住他的头。
“吃干净。”黑鸦冰冷出声,“十秒后地上要是还有残渣,我会把你们都扔出营地。”
在场修士们脸色都变了,暴风雪中被扔出营地,下场只有死亡。
地上的修士怒意上头,扑腾挣扎,梗着脖子抗议:“我绝对不吃!这哪里是人可以吃的东西?”
黑鸦侧了侧头:“扔一个出去。”
一个雇佣兵嘿嘿一笑,上前拎起一个修士的后领,扣住他想要拿法杖的双手,往门口拖去。
修士蹬着腿大叫:“不!不!不要拉我出去!你赶紧吃啊!还想害死所有人吗!”
其余修士们也开始面色难看地劝诫他,眼中有迁怒也有祈求。
“十、九……”黑鸦开始报数。
“我……我吃!”修士在威胁和抱怨中不得不做出了选择,眼睛发红盯着地面一滩恶心的馅饼,狠狠闭眼,屈辱地凑了上去……
黑鸦冷眼看他吃完,终于移开了脚,转身离开之前抛下一句:“敢吐出来结果一样。”
她教训完修士就走到纪迟附近,坐在不远处的方桌上:“给我来杯麦酒。”
“四姐,喝这杯蜂蜜酒吧,这还是那个小兄弟请我们的呢!”一个汉子谄媚地凑上前,捧着一杯还没喝过的酒液。
黑鸦不喜欢甜唧唧的东西,颇为嫌弃地摆了摆手,但神色平缓了一些,朝纪迟微微点了下头。
她的眼睛和鸟类一样,黑眼珠占据了大半眼眶,很难判断出她的焦点落在哪里。
纪迟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的方向,不解地垂眸打量自己,还以为衣服沾上了污渍。
很快,一阵黑影飞速闪过,刚刚还在几步开外的姑娘瞬间坐到了纪迟身旁,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盆中的白乎乎的一团。
哦,她在看那只蠢兔子。
蠢兔子还真的撑下了一大盆,本就圆滚滚的身体更圆润了一圈,仰身大字型躺在一干二净的盆底,眼神直愣愣的。
兔子缓了好一会儿才转动眼珠,一下子就和黑鸦对上了眼。
西拉脸一红,迅速翻了个身,将肚子遮了起来——他可是只绅士小兔,怎么能对女士失礼呢。
毛绒绒的白肚皮不见了,黑鸦收起遗憾的表情,她看了眼聚在一起嘀咕的修士们,转过头对纪迟说:“教廷很记仇,你今天没有出来帮助他们,他们一定会找理由把你们抓去‘净化’。不过这次你是被我们牵连的,雇佣兵团会承担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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