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保证大体上一直在向着大陆边缘前进,没走回头路,就已经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奇迹了。
希迪看了一眼前边,没看见什么特殊的标志,于是暂时把龙血的事情放下,问布瑞斯:“哪一片边境?”
是深渊,海域,还是丛林?
布瑞斯答得滴水不漏:“您可以亲自去确认一下。”
希迪眼前一亮,挣扎着从他身上跳下来::“我们要到深渊了吗?”
布瑞斯是从深渊里出来的,如果是这样,那前面应该都是他走过的地方。
大陆的尽头,世界的终点,曾经孕育了玫瑰和荆棘的地方。
布瑞斯的来处。
布瑞斯笑笑,不正面回答他。
——他是解除了所有禁锢的荆棘,这世界上有什么事能瞒得住他的眼睛?布瑞斯什么都知道,就是不肯告诉自己。
希迪很不满意,觉得这人简直连泪痣都透露出一种可恶的气息:“你告诉我呀。”
布瑞斯哄他:“再往前一点,我们会经过一个特殊的区域。等到了那里,您想干什么都行。”
希迪:“什么样的地方?”
布瑞斯:“被大陆所遗忘的地方。”
……
大陆无论再怎么辽阔,也总得有个尽头。
生活在大陆中心的生物们会下意识地忽视这件事,他们会回避这个话题,妖魔化有关于边境线的想象,编撰出各种各样的传闻,甚至由此衍生出了宗教,崇拜自己想象出来的东西。
没有人会主动往边缘跑,这似乎是大陆本身的一种防御机制,保护生活在其上的生物,同时也保护自己。
毕竟大陆的续存也需要生机。
仅有的一些冒险者们出于各种原因踏上旅途,无论是想穿越森林、横渡海洋,又或者干脆就是试图进入深渊,也都从此杳无音信。
没人知道大陆之外有着怎样的风景。
……也正因如此,生活在大陆边缘的那一群人,就成了被整个世界所遗忘的角色。
他们与大陆隔绝,已经发展出了一套独属于自己的生存体系。
“按照他们自己的说法。”布瑞斯站在一个古老的祭坛上,召唤出清风拂去祭坛上的灰尘,露出脚下踩着的花纹,“那些新生的族群称自己为‘流浪者’。”
被故乡遗忘,被大陆隐藏的流浪者。
从某种角度上来看,也是生活在世界之外的一批人。
希迪头一回听见这事,终于暂时把龙血什么的抛到了脑后,一边听布瑞斯给他讲故事,一边满怀期待地四处打量。
两人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个废墟,看起来像是被遗弃的古城池。
到处都是断了半截的残垣,一路走来也没看见完整的建筑,不像是有什么人生活的样子。
祭坛就在废墟中央,被隐藏在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塔楼里,落了厚厚一层灰尘,如果不是有人带领,恐怕其他人一辈子也找不着这地方。
希迪绕着祭坛走了一圈,又去摸守在祭坛四方的石像鬼,挨个去掰人家腐朽的石头尖牙玩。
石像鬼也经历了很多年的风化侵蚀,不大结实,希迪只是稍微一用力,那根獠牙就‘嘎嘣’一声,断成了两截。
希迪:“……”
这也太脆了,这可不能怪他。
小孩装作没事发生,溜溜达达地背着手走到门口,向外喊了一句:“啊——”
他拖长了声音,那一声‘啊’毫无阻碍地传开老远,不知道撞在什么地方,又层层叠叠地折返回这里,传来空荡的回音。
没有反应,这地方几乎是片死地,除了些顽强的植物,连鸟雀都不往这里飞。
总之不像是生活着什么‘流浪者’的样子。
希迪回头道:“这里没有人。”
而且外边既不是深渊,也没有森林和海洋,照这样来看,应该里边境线还有很远才对。
布瑞斯点点头,顺手摘下斗篷的兜帽:“嗯,确实没有。”
希迪:“那他们都在哪儿呢?”
布瑞斯走下祭坛,摸了一把祭坛上的符文,手指一捻,轻声道:“在下面。”
希迪:“下面?”
布瑞斯:“嗯,他们叫它……放逐之地。”
他的指尖逐渐亮起深紫色的光晕,这次放出的魔法元素里终于带上了不加掩饰的深渊气息,虚无又厚重,令人心生向往的同时,又带给人极端的恐惧。
那是罪孽?
……那只是情绪。
布瑞斯站在原地,身边就弥漫上庞大的暗影,不过他对自己的力量控制得很好,带刺的阴影出现了一瞬间就被收拢回他的身体里,玄妙的魔法能量逐渐充满了整个法阵,魔法阵缓缓旋转起来,祭坛慢吞吞地往一旁挪开,露出底下一个巨大的空洞。
一条很长的阶梯向下蔓延到看不见的远方。
希迪顺手把石像鬼的牙藏进自己口袋里,扒着边缘低头往下看:“我发现魔法师好像很喜欢用魔法阵来做门。”
不管是传送门还是这种开关,基本都是依靠符文来充能的,也许这也是他们甄别来客的一种方式。
如果连进门的能耐都没有,那么干脆就不要来访。
希迪对于魔法没有一丁点儿天分,做得最熟练的事情就是手撕魔法阵,对这事很有些好奇,又问:“魔法还有什么别的用途吗?”
他基本上只见过布瑞斯一个魔法师。
布瑞斯就给他讲:“魔法也分很多种,如果是普通的魔法师,擅长的方向不同,有些擅长治愈,有些擅长驱使元素,包括炼金术,也是魔法的一种。”
如果钻研得透彻,这些魔法将会起到让人意想不到的效果。
希迪:“那你呢?你擅长的方向是什么?”
他知道布瑞斯不会用任何治愈魔法,但在两人的旅途中也没什么用得上魔法的地方,最多就是弄出点水球来,洗洗被两人胡闹弄脏的衣服和床单,简直大材小用得过分。
布瑞斯自己只笼统地说过自己的能力大多数和毁灭有关,毁灭可不算是一种分类。
“我?”布瑞斯牵着少年的手,拉着他走下楼梯。
祭坛在两人头顶缓缓合上,这一条走道狭窄,两边用非常古老的火把照明,把人的影子拉扯得纠缠在一起。
“我擅长掌控情绪。”他说。
希迪:“什么情绪?”
布瑞斯:“所有的。”
喜怒哀乐、恐惧惊惶,如果布瑞斯动了念头,他甚至可以让这片大陆上所有的智慧生物同喜同悲。
这是原本就属于‘荆棘’的能力。
如果运用不当,这份力量能够轻易地毁灭一切。
强横得不讲道理。
希迪有点儿警惕,不过警惕的方向完全偏了,小孩三两阶地跨下楼梯,一边上下打量布瑞斯一通,怀疑地问他:“你对我用过?”
怪不得自己总觉得一碰到他就会失控,希迪有理有据地分析道:肯定不是自己的自控能力不行,原来是布瑞斯作弊了。
布瑞斯稍一低头,脖颈和长发组成一道优雅的弧度,影子打在墙壁上:“我从来不使用这份能力。”
希迪:“嗯?”
布瑞斯的声音里带着温柔的笑意,说出来的话却有点无情:“他们愿意怎么样,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和我没有关系。”
荆棘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样重视大陆。
凡是强大的力量,必然会有限制,布瑞斯的力量直接来自于大陆上的生物,只要还有智慧生物存在,只要生命还有感情波动,他的力量就无穷尽,永远也不会消弭。
本该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限制他,但深渊送了他一朵玫瑰。
从那以后,他的欲念、他的渴望,能牵动他心神和视线的所有东西,就已经和深渊外的世界毫无关系。
‘荆棘’觊觎‘玫瑰’,和大陆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只是因为想要得到它而已。
那朵独一无二的、只属于他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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