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身失去了重心,咕咚一声坐倒在了地上。
在白絮飞扬间,谢相玉以最快的速度如法炮制地掰松左手大拇指,脱开手铐、解开双脚的束缚。
他踏出了窗户,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
他动用了减速道具,因此动作格外潇洒流畅。
但当他双脚接触到地面的瞬间,他原本浮现出了一点得意笑容的俊脸陡然一僵,闷哼了一声。
谢相玉捂住后腰,屈膝咬牙,好半天才稳住身形。
……这一点耻辱的酸痛还不能阻止他。
他一瘸一拐地往夜色深处走去。
他要逃离,也要把这个刚刚听到的让人愉快的消息尽量传播出去。
可惜,姓易的太舍得在自己身上砸本钱。
他直接用高价购得的队友权限卡,封掉了自己在世界频道说话的权限。
习惯了独立行事的谢相玉,向来觉得其他人都是傻瓜。
他不可能放下身段,随便抓住一个路人求救。
尤其是……他现在的身体情况……
谢相玉一边逃,一边压着小腹、咬牙切齿地诅咒易水歌。
当温热的液体顺着大腿蜿蜒流到他的小腿时,谢相玉的杀人之心水涨船高。
如果自己夹着这样的污秽被人发现,只会颜面尽失罢了。
他沉默地在蜘蛛网一样的“纸金”街头奔跑,思考着自己的去处。
他大可以找个地方先躲起来,比如斗转赌场这种有人庇护的公共场合。
至少进入赌场曲老板的地盘,易水歌就不可能贸然动手了。
但谢相玉奔逃的脚步,随着思考的深入渐渐慢了下来。
在易水歌和南舟的对话中,从头到尾,他们都未曾提及他们打算去哪里。
但谢相玉有脑子。
综合南舟他们目前的需求……
谢相玉的脚步慢了下来,扶着墙壁的手掌慢慢攥成了拳,嘴角也意义不明地弯起了一个冷笑。
旋即,他背过身去,朝自己的来路快步奔去。
在搞事和自由之间,他头也不回地选择了前者。
……
因为目的相当明确,易水歌只用了十五分钟就靠近了传送点。
传送点位于城寨和发达都市的分界线上。
一处圮塌的边墙,将两个世界泾渭分明地分割开来。
传送点周围看似只有两三个人徘徊,然而,但凡有一些起码的感知力,就能发现,四周暗藏着无数窥探的眼睛。
他们在戒备着南舟从“纸金”出逃,也在戒备有新的竞争对手进入。
易水歌面不改色地穿过明里暗里的数道视线,佯装无知,走向泛着驳光的传送圈。
可在距离传送点只剩十几米时,暗处传来一声冷静的斥喝:“站住。”
易水歌依言站定,举起双手,泰然回身。
来人从阴影中走出,下流地打量了一下易水歌的脸:“嘁,小娘皮。”
易水歌是很容易被五大三粗的肌肉男瞧不起的长相,更何况他还戴了副茶色的墨镜,看上去就是个斯斯文文的小白脸愣充社会人。
易水歌:“有什么事儿吗?”
肌肉男的礼貌相当浮皮潦草。
“得罪了。”他相当随意地撂下这么一句话,对身边的小跟班一歪头,“验一下。”
有队员马上操着道具跟上,拿着一样和美容仪差不多规格的道具,在易水歌脸上一通乱扫。
……大概是检验有没有使用伪装类道具的道具。
在易水歌受检时,肌肉男审视的目光落在了易水歌脸上。
那是一双带着小钩子的眼神,刺得人浑身不舒服,可以看出之前应该有一定的审讯经验。
但因为目光过于赤裸和野蛮,可以盲猜,他进入游戏前的职业是追债的,或是私家侦探。
南极星蹲在他名义上的父亲的肩膀上,鼓着腮帮子,含着它的三个朋友,前爪僵着,明显感受到了周围似有若无的威胁,紧张得背上的毛都炸了起来。
易水歌抬起手,温柔地抚摸着它毛刺刺的额顶,以示安慰。
仿佛是个不知道秘密的局外人。
他问易水歌:“怎么不在这里呆了?这么好的积分冲顶机会?”
“想杀南舟的人太多了。”易水歌自如答道,“不想凑这个热闹。”
那人眯着眼:“你就这么急着走?不能隔个一两天?”
易水歌:“‘纸金’的人太多了,这里还能随便使用道具……我实力不够,怕被人浑水摸鱼打了劫,就想去别的地方躲躲。”
这理由既合情也合理,看似没有办法可以拒绝的理由。
但肌肉男抱着胳膊,没有半分要放过易水歌的意思:“你的名字,告诉我们。”
隔着南极星的嘴巴,李银航听到了肌肉男的话,不由后脊一凉。
如果他们真的和易水歌临时结成队友……那现在必然已经暴露了。
易水歌“啊”了一声:“有这个必要吗?”
肌肉男傲慢地盯住了易水歌:“如果我说有呢?”
易水歌倒也没有继续犟嘴下去:“我姓易,叫水歌。‘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易水’,击缶而歌的歌。”
肌肉男不依不饶:“我说一串字符,你一字不差地输入到世界频道。我要验证是不是你本人,才能放行。”
易水歌一副“拿你没办法”的软弱样子,诺诺道:“……那你说,我要发什么呢?”
就在这时,从一处暗巷处探头的谢相玉,远远看到了被一行人团团围困的易水歌。
他的一双腿即便跑得发抖,也挡不住嘴角那抹从心底漾起的笑意。
杀掉他的大好机会!
他张开口,打算将易水歌私藏南舟的秘密直接公之于众。
……然而,从他身后倏然探来的一只手,猛地捂住了他的嘴,将他所有的声音都熄绝在了这漆黑的小巷里。
易水歌按照肌肉男的指示,在世界频道内输入了一段乱码后,终于成功获得了信任,拿到了通行的绿卡。
他笑着对肌肉男一点头,换来了肌肉男不屑的一撇嘴。
而易水歌也没有多作停留,一扭头,带着嘴角一丝难以捉摸的微笑,踏入了传送点。
当眼前的时空涡流渐次收束、四周的景物复归正常,南极星快速从他肩上弹射起步,蹦到了地上,一张口,把三个人都吐了出来。
它往前歪歪斜斜地扭了几步,啪叽一声软倒在地。
……看起来是被累坏了。
还不等他们向易水歌道声别,或是说点别的什么,噗的一声,他们眼前的“易水歌”身形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瘪了下去,迅速化变成了一张薄薄的人皮。
南舟把南极星揣回口袋,一边喂精疲力竭的它吃苹果,一边好奇地蹲下身来,用指尖拈起那一层薄薄的皮,细细观察。
上面绘制着易水歌有点狡黠的笑脸,地上还落了一副茶色墨镜。
李银航一头雾水:“……什么时候换人了?”
“可能是在他离开旅馆、前往传送点的路上。”
紧接着,江舫用一句话,成功地让李银航头皮一炸。
“……也有可能,真正的易水歌,从来没有出现在我们面前。”
“看来,他可以操纵的,应该不止那些粗糙的小玩具。”
南舟把那张人皮一层层叠起来。
李银航好奇地上手摸了一把,顿时被那滑腻又真实的触感恶心得缩回手来:“南老师,你要它干嘛?!”
南舟说:“再见的时候,可以还给他。”
江舫笑:“刚刚分开,就在想再见了。”
南舟听了江舫的话,回头看他一眼。
综合了前不久从小人鱼关卡里学到的新知识,南舟大胆假设,也大胆求证道:“你在吃醋吗。”
江舫一噎:“……”
南舟:“为什么?只是刚遇见的陌生人而已。好看一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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