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修真界很少见到看起来这么老的人,说来好笑,无数修士为了长生汲汲营营,真正活够寿数的没有几个。
张灵枢站在床前,目光痴凝地看着这个最亲近的陌生人。
“父亲近日越发不好了,常常连续几日昏迷。也请过仙师来瞧,都说是到了时候,让我们听天命。”张老二在旁解释。
张灵枢把手搓热,去摸他的脉。
其实没什么必要。
和师尊打算在城里玩玩,快出门时被人拦住。
女人牵着个七八岁小童,麻利跪下,扬起谄媚的笑脸:“听闻仙师修为不凡,恳请您看看我家孩子有没有灵……”
“没有。”伏子曦打断她。
女人笑容僵住,还不肯放弃:“烦请您仔细看一下。”
伏子曦看都不看她:“滚开。”
我回头看了一眼狼狈的母子二人。
“星流。”
我回过身。
“仙凡有别,不如早断念想。”
仙凡本该分别。
师尊他,真的很在乎灵根资质呢。
与上次做任务去的小城不可同日而语,平迈多少也是有天爻宗坐镇的地界,街边商铺林立,算得上繁华。
师尊似乎很少来凡间,车水马龙中有些局促:“你想去什么地方?”
我总不能说想去我们魔宗开的勾栏院。
“弟子没怎么来过这样的地方。”我答道。
“你……有没有想过给你的父母报仇。”
我向来跟不上他的思路,被问得一愣。
“恨他吗?”伏子曦没看我,看了看别处。
琢磨着该怎么回答这种难答的问题,我想了有一会才回答:“自然是恨的,一开始每日恨的不行,可是时日一长,那些恨没了清晰的根源,渐渐归于遗忘。”
他嘴唇微微翕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天色渐晚,长街上的灯笼被一盏一盏点亮,橘红色的温暖的光汇聚成一条看不到尽头的河,串起整座城池的烟火味。
抬头有月正圆,当下气氛,我不自觉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有时候,我会觉得做个凡人很好,没有修士侵扰的凡人。不用朝不保夕,春风吹秋月照,到最后尘归尘,土归土,一辈子就过去了。”
可我爹是魔修,我娘是魔修,我哥是魔修,所以我生下来就是魔修,没得选择。
“你不想长生吗?”伏子曦问,“每个人都想长生。”
“长生有什么意义,无趣的生命千年如一日,长生也不过是永恒的孤寂。”
伏子曦似乎有所触动:“不修行,又能做什么呢。”
我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你有梦想吗?”
他目光游离中带着思索:“让全宗修剑法?”
这答案委实把我镇住了。
很好,那些春花秋月的风骚一股脑从我脑子里丢出去。
修真者就该搞事业。
22、第 22 章
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伏子曦问道:“星流,你的梦想是什么。”
“在天爻山好好生活。”以修真界之主的身份,在心里补充一句。
伏子曦面上挣扎之色闪过:“如果你不想修行,可以不修,但是,必须修到凝丹,可以吗。”
哪有这样问自己弟子的,我有些惊讶:“为什么这样说。”
“筑基期的寿元太短了。”他目光躲闪,“你灵根纯净,元婴之前都不会有瓶颈的,这并不难。”
我解释道:“弟子没有不想修行的意思。”
“不必勉强,本就是我带你踏上修行路的。”
我不勉强,真的。
街上人流熙熙攘攘,有顽童蹦跳吵吵闹闹,有牵着手的男男女女你侬我侬,有三五成群的伙伴青春洋溢。
伏子曦静静看着。
伏于徵说他感情淡薄,说得没错,他缺乏同理心且十分自我,常常对人恶语相向,杀人如麻毫不留情,更像个举止随心的魔修。遑论喜爱什么东西,都没见过他对人假以辞色。
爱恨有端,他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
有人擦肩而过,怀中抱着个灵秀可爱的小女孩,小姑娘趴在肩头眼圈红红的舔着手中的糖人,应该是爹爹不给买,撒泼打滚哭红了眼睛。
伏子曦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手里的糖人看。
“师尊,是糖人。”
“我知道是糖人……你想要一个吗?”
看着围在摊子前面的一票孩童,我嘴角抽了抽:“我都多大了。”
站在伏子曦身边,我已经和他一样高
最后还是买了一个。
师尊一口咬掉锦鲤的尾巴,细细品味:“味道很普通。”
糖而已,能有啥不普通的。
张府下人来报,说老爷不行了。
这几天里张老爷子中间醒过几次,都很快又昏迷。
张灵枢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一众人等围成一圈,神情各异。
张老爷子仅剩生命的最后一点余晖,昏黄的眼珠艰涩地转动,努力地想突破眼前的障碍看一看他的第九个儿子。
他喉咙里溢出几声轻微地哼哼,终于靠着回光返照的一丝力气吐出几个完整的字词:“是……灵枢……”
“爹……有你这样的儿子……很满足……”
竭力喘上口气,他继续道:“我……没有遗憾……只可惜父子缘薄……没有养过你……”
“你……好……好好修行……”
“平平……安安……”
他死了,如一片落叶,悄无声息。
周遭的人都开始哭,无论是虚情或是实意。
张灵枢呆坐在那里,握着张老爷子的手一动不动,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伏子曦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开口道:“星流。”
我颇想知道他悟出些什么。
他说:“我死了,你也会哭吗?”
食指抵住唇:“师尊不要说这样的话。”
“我死的时候,不要为我哭,生死天命皆有定时。”他不以为意,“就像你说的,尘归尘,土归土。”
除了张灵枢,张家没有其他修真者,葬礼上的修士却很多,都是平迈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纷纷上前攀附着交情,张灵枢没从父亲的死中缓过来,不大理人,全靠平安迈的胖修士在旁应付。
忽然,低沉的空气中响起一声带着疑惑和惊喜的公鸭嗓:“咦?张灵枢!”
周遭众人不禁皱眉,对出声之人怒目而视。
一个短发凌乱,不修边幅的青年站在阶下发出了第二声惊呼:“伏师叔也在。”
他小眼如豆,长了一对厚嘴唇,加之边缘如狗啃的发型和破烂衣物,嘎嘎说话时活像只秃毛鸭子。
张灵枢面上阴霾稍微退散:“樊罗。”
秃毛鸭子原来是岑溟峰大师兄,不愧是专业养灵兽的,养啥像啥。
樊罗看起来莽撞但并非不会看眼色之人,见张灵枢虽没带着孝,却站在大丧的张府门前迎客,猜到了七八分,嘎嘎道:“张兄节哀,樊某也是来吊唁的。”
明明该叫师叔,他叫了张兄,是个不肯嘴上吃亏的主。
不计较这些,张灵枢把他领进去,边走边道:“别扯淡了,你怎么在这,你的灵兽呢?”
樊罗摸了摸后脑勺:“别提了,跑他奶奶的不知道那片林子里去了,真是扁毛贱畜,养不熟的混蛋,我他妈好吃好喝地伺候它,它呢?掀我的洞府偷我的东西,背叛我那叫一个熟练。”
别骂了,别骂了,总感觉你意有所指啊。
师尊瞪他一眼:“我弟子还小,注意言辞。”
“是,师叔!”秃毛鸭子答得响亮,瞄了我一眼:“这是您新收的弟子,真是精神矍铄,一表人才。”
精神矍铄是这么用的吗?师尊你快看,他才是文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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