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对方不会乱说,因为跟随了唐凛这么多年,医生对于那个男人性格的了解不会比林雪旷少,唐凛最痛恨弱者,从他向着林雪旷求饶妥协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了回头的机会。
做完这件事之后,林雪旷照常去外面的院子里散步。这里的整片区域都是暗礁的产业,他虽然不能离开,却可以在其中自由行动。
虽然过分的锻炼可能对于伤口愈合没有好处,但林雪旷必须要提升自己忍耐疼痛的能力,以及适应身上的伤势,这样才能根据身上目前存在的弱点调整发力和攻击的方式,保证自己即便在短期内身体没有办法恢复全盛的状态下,也能随时进行作战。
他运动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只见夕阳正在蔷薇花海的尽头缓慢地下沉,大片大片的火烧云在天边翻腾,黄昏如期降临人间。
但这回,唐凛迟迟没有派人来叫林雪旷回去吃晚饭。
他那边即使出现了什么意外情况也是很有可能的,林雪旷原本没有特别在意,但当他走过花园中间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时,却目光一凝,忽然发现有几朵探出篱笆的蔷薇花瓣上被灼烧的卷起了黑边。
林雪旷的手指抚摸过其中的一朵花,意识到一定是有外人来了。
这些蔷薇都是被下过法术的,秋冬不凋,水火不侵,能给它们造成这样的伤势,唯有玄门正宗所制造出来的,至正至纯的法器。
原本他身上的符咒、匕首和三清铃都是,但现在已经被全部收走了——来的人会是谁?
林雪旷抬起头,那条路终点的方向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办公大楼,唐凛见客的会议室就在这栋楼的最高层上。
林雪旷沉吟了一会,下定决心,干脆直接走进了那栋大楼里面。
这次的来客身份一定相当特殊,在最高层走廊外面的电梯厅里,有不少人正守在那里,看他们的服装和站位,应该分别属于两个不同的阵营。
一方是暗礁,另一方却很像……
玄学协会。
当看见林雪旷出现在这里的时候,暗礁的人纷纷躬身向后退了一步,另外那边的不少人脸上则都流露出了十分惊诧的神色。
林雪旷没做任何表示,微微抬着下颌,面无表情地朝着里面走去。
暗礁的这些特级保镖们互相看看,在他们这里,职位越高,对林雪旷这张冷漠而又惊艳的面孔就越是熟悉,没有人敢招惹他。
于是他们都没有吭声和阻拦,恭恭敬敬站在原地。
“不是,等等!”
另外一拨人中总算有反应过来的了,指着林雪旷的背景冲暗礁的人说道:“为什么他可以随便乱走?你们就这么让他上去了?”
“是的,请您冷静一些。”一名保镖倨傲地看着他,回答道,“在我们这,他当然有这个资格去所有想去的地方。”
那个人不由哑然,十分匪夷所思的喃喃低声道:“唐先生这是疯了吗……”
这里的地面上都铺着地毯,落脚时一点声音都不会发出,林雪旷走到那件宽敞的会议室外面,抬手在墙面上擦了擦。
他实在太熟悉这里的构造和布局了,被林雪旷手掌抚过的那一处墙面立刻变得透明,里面的场景一览无遗。
唐凛姿态闲适地靠在沙发里,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盘还没有下完的围棋,看起来没怎么把这次会面放在心上。
与他完全不同的,是坐在他对面那三个人满脸严肃和焦虑的神情。
最中间的那个林雪旷认识,正是玄学协会的会长聂玉成。
虽然事先已经有所猜测,但也和真真切切看到这个人站在此处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林雪旷在看清那张总对自己慈祥微笑面容的同时,甚至产生了一种低血糖般轻微眩晕的感觉。
他剥了块奶糖含进嘴里,这才觉得自己稍好了一些,听见聂玉成激动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唐先生,从一开始我们合作的时候我就曾经说过,我们这样做是为了最大可能性地稳固住双方的利益,双方之间都有义务在采取任何行动之前告知另一方。这么多年来的相安无事,也证明我们的选择是正确的。您这样的身份,总不能在得到了好处之后,就要抵赖曾经说过的话吧?!”
“请不要激动,你说的很对。”
唐凛从容自若地微笑起来:“我从来没有说过我要抵赖,这一点请各位放心。”
“是吗?既然如此,那可不可以请您回答我,为什么落伽山上的灵气会以不正常的速度流失枯竭?我们的协议内容您还记得吗?我允许您将落伽山的灵气引过来压制魂鉴,而您永远不会在我在位的时候,对玄学协会动手。”
林雪旷是第一次听说聂玉成和唐凛之间竟然还有着这样的约定,这让他突然了悟了很多以前不太明白的事情。
暗礁跟玄门正道完全说得上一句“渊源已久,仇怨深重”,这么些年来大大小小的冲突矛盾不断,这也是各门各派都闻唐凛而色变的很大原因之一。
但在这期间,唯独聂玉成很少在暗礁手中吃亏,甚至还曾经几次抓回来了一些暗礁成员作为俘虏。
聂玉成这样的功绩,对于当时在暗礁手下憋屈的够呛的人们来说无疑是极大的振奋,后来他当选了玄学协会的会长,也一直打着全面铲除暗礁的旗号。
等到被他亲自挑选并送到暗礁卧底的林雪旷立下大功,聂玉成就更加地位尊崇了。
现在看来,恐怕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不是聂玉成有这个本事跟暗礁抗衡,而是他出卖了玄学协会的利益,换得唐凛愿意让手下陪着他演演戏。
两边表面上是仇敌,实际上是合作对象,这么多年联起手来,把所有的人都玩的团团转。
那……自己呢?
聂玉成和唐凛是什么时候开始来往的?如果是在聂玉成把他送到暗礁去之前,那么是不是从一开始,选择他去暗礁卧底的这件事,也属于两人交易的一部分?
就在林雪旷思量的时候,另一头唐凛又已经开口了:“魂鉴的封印已经松动了。”
“……”聂玉成显然大吃一惊。
唐凛倒是从容依旧,只不过话中甚至没有半点礼节性的诚意:“是它在反吸落伽山中的灵气,这一点我很遗憾,但我也无能为力啊。”
“不,你不可能没有办法!”
聂玉成反应过来之后,猛地一拍椅子的扶手,怒不可遏地站起身来,“这一步是当初在达成协议是你就想好的……唐凛,唐凛,你上一次借助我们的人手荡平了暗礁中你父亲遗留下来的所有势力,现在腾出手来,就想反咬我们一口了?!”
唐凛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就算你说的对,那又怎么样呢?难道我不可以这样做?”
“你——”
“各位已经过了看童话的年纪了,应该不会那么天真吧?”
唐凛微笑着说:“比起这个,我心里也同样在为一件事情感到十分的愤怒啊。”
他语气舒缓,面上含笑,但说到“十分的愤怒”几个字时,眼底却涌动着一股沉郁的神色,明明白白地昭示出了唐凛此刻的心情。
聂玉成等三人顿时心生警惕,聂玉成的后背绷紧了,片刻后,慢慢地重新坐了下来,问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误会存在吗?”
他尚且连是什么事都不知道,倒已经先一口咬定了是误会。
唐凛并没有理会聂玉成的话术,含笑的唇角微微勾出了一个不屑的弧度,说道:“当初关于林观的死因,请问是谁说给了我的孩子听?”
聂玉成听到了“我的孩子”这个略带温情的形容,怔了一怔,同自己的几位手下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唐先生,您在说什么?”
“你很会钻空子。当初我们的约定是,我需要得到林雪旷,你得把他毫发无损地送到我身边来,可你故意告诉他林观之死皆为暗礁一手造成,在我们之间埋下隔阂,令他即便是对你心存疑虑,也不会完全投向我这一边——”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