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在外面才没有多长时间,十几年来的白塔生活却恍如隔世。
厌恶吗?倒也算不上。
白塔塑造着众人理想中的皇子妃形象,陈词不会埋怨他们,毕竟自始至终,他从来都没反抗过,或是告诉白塔他究竟想要什么。
因为就连陈词自己也不知道。
而在今晚,他掌握的无用技能,好像第一次有了意义。
手腕上的终端在这时震动一声。
陈词摘下眼罩,看了一眼消息。
是傅天河发来的,对话框里只有短短的一句“晚安”。
在旅店走廊分别的时候,是不是已经说过了?
陈词没放在心上,回了傅天河一个晚安,就再度闭上眼。
夜晚静谧,陈词不会知道,给他发消息的那个人,此时此刻就站在门外。
对话框中弹出九月的回复,傅天河手里拿着两枚机械核心,终究没有敲响面前的房门。
数次抬起又都放下的手,正如他不敢言说的心意。
还是等明天再说吧。
傅天河深吸口气,又长长地呼出来,明天,一个又一个明天,究竟要等到何时,他才能真正鼓起勇气,直面会被拒绝的恐惧呢?
沙弗莱按照约定,带陈念去辰砂的环海基地。
之前的上门邀请被陈词干脆拒绝了,现在他们相互摊牌,知根知底,顺利地在清早出门。
沙弗莱想起那天和安东尼奥去找陈词的经过,到底有些郁闷。
陈词前往了地下城,听陈念说正在四处旅行,已经从遗弃郊区到达了生产车间,他应该是很喜欢游玩的,偏偏三番五次地拒绝自己。
他有这么让陈词讨厌吗,这些年来两人虽说没有更深的情感,但应该也算很好的朋友了吧。
一想到陈词,沙弗莱就难受起来。
他默不作声地看向身旁的少年,陈念正兴奋地望着窗外,他们要乘坐飞行器去到探测平台。
相比起揣摩自己在陈词心中到底是个怎样的形象,沙弗莱更想知道他究竟要怎么办。
在他突然意识到心动的那个晚上,压抑在胸中许久的情愫突然迸发出来,于是种种古怪迹象都有了原因。
——他对未婚妻的同胞弟弟产生了不该有的想法。
而陈词和陈念是那么信任他,将他看做队友,向他托付了许多秘密。
如果兄弟俩知道了他的想法,会是什么反应?他们一定会感觉很恶心吧。
事实上就连沙弗莱自己都觉得他很恶心。
他和陈词相识十多年,努力培养着感情但毫无结果,却在和陈念认识不过两个月时,春心萌动。
沙弗莱一直都认为自己并非滥情之人,最近几年他和陈词信息素不敏感的消息传出风声,多少贵族家的Omega围绕在他身边,用尽手段,挤破头地想要取代陈词,他都没有任何越线的行为,牢牢守住对陈词的忠诚。
却一头栽在了陈念身上。
让沙弗莱说他究竟对陈念的哪点动了心,他还说不上来。
真正的陈念任性又古怪,褪去所有的表演和伪装,某些时候甚至不那么讨喜。
但就是这些种种特质,汇聚成了身边独一无二的少年。
沙弗莱甚至都能想到,当自己心思败露之时,陈词会用怎样冷漠无波的眼神望着他,陈念又会露出怎样看垃圾似的嫌恶神情。
——我那么相信你,甚至还让你帮忙找个男朋友,你就这样对我动了肮脏心思?
沙弗莱毫不怀疑,在兄弟两人的情谊面前,自己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他头一次动心,就是对绝不该的人。
沙弗莱深吸口气,在陷得更深之前,他得尽快找一些陈念的缺点,好让自己不再那么喜欢他。
陈念可不知道身边的Alpha,痛苦挣扎着想了那么多。
飞行器起飞,他兴奋地趴在窗边,看地面正在远离,树梢都在脚下,很快就到了连皇宫钟塔都无法触及的高度。
飞行器很快驶出辰砂的边沿,陈念回头看去,望见熟悉的栏杆。
然后向着下方降低。
整个过程只用了十几分钟,比乘车前往中央电梯坐到底层,再乘船过来快多了。
沙弗莱的私人飞行器到达了观测平台的停机坪。
外围的观测平台由军部看守,刚一走下,就有几名军官前来迎接。
“大皇子殿下,皇子妃殿下。”
沙弗莱颔首:“辛苦诸位了。”
陈念也礼貌地对他们微笑,几位军官的视线自然落在陈念身上,他们都是头一次见到这位未来的皇子妃,不免惊艳于竟是如此绝色。
军官们当然更在意他陈蔚元帅遗孤的这层身份,虽然少年看上去和元帅长得并不像。
没有任何一个军人不仰慕陈蔚元帅,而如今元帅的孩子来到这处守卫辰砂的第一道屏障,进行视察。
“诸位去忙吧,我带着陈词到处逛逛就好。”
沙弗莱每个月都会到环海基地两次,大皇子殿下不光要负责辰砂的核心维护,还在军部有一席之地,作为声望最高的皇储,未来他需要承担起许多责任。
驻守的军官很信任地点点头,就此离开,不再打扰两位殿下。
环海基地由上千平台连缀而成,每个平台的面积都不大,站在上面,被大海团团包围的感觉更强烈了。
海风徐徐的拂过面颊,清爽而舒适,陈念站在栏杆边,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辽阔海洋。
他们所在的平台有数层,沙弗莱知道陈念是想近距离接触海,就带他下到了最低的区域。
海水不断拍打着外壁,浪花卷着白色的泡沫,回头就能看到辰砂主体。
生活在其中许多年,陈念还是头一次意识到原来辰砂有那么大,大到粗略望去,都无法看出圆形轮廓的曲线。
海水涌上平台,很快流淌下去,又随着下一次潮汐,重新涌上来,没过陈念的鞋底。
有零星的海洋生物被冲刷上来。
陈念俯身,拾起一枚不幸上岸的海螺,白黄相间的海螺质地冰凉,躺在他掌心,柔软的身体缩在壳里,不敢露出来。
“这是什么?”
沙弗莱:“香螺,壳经常被做成工艺品,肉也能吃。”
陈念将海螺放在耳边,很多故事里说,能从里面听到大海的声音。
这样的小传言陈念从上学之后就没再当真了,空气共鸣之类的道理,他还是稍微懂点的。
只不过想玩玩罢了。
然而,他确实听到了声音。
细小的,微弱的,响在他耳边。
不是海风吹拂的声响,也不是某种液体流动的声音,而是……窸窸窣窣的轻响,如同谁在向他耳语。
咦?
陈念用小指投了投耳朵,重新将海螺凑到耳边。
……好奇怪,还是有声音。
陈念蹙起眉头,将螺举到沙弗莱耳边,问:“你听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沙弗莱凝神细听一会儿,点头道:“大海的声音。”
俗。陈念撇撇嘴,道:“不是,是真的有说话一样的声音,你再仔细听听?”
沙弗莱闻言,凝神认真听着。
过了一会儿,他摇摇头:“壳里面的螺还在,连空气共鸣的声音都没有。”
“不会吧。”陈念狐疑地将螺再度放到耳边,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像极了有人再对他窃窃私语,只是内容无论如何也无法听清。
见了鬼了。
陈念看看这只香螺,只能将它先放进口袋里。
第77章
事情着实有些古怪,就算陈念想把它抛到脑后都做不到。
他跟在沙弗莱身边,在平台上随意逛着,脑子里仍然是那只香螺。
海面波光粼粼,辽阔地铺展开来,在清晨阳光下呈现出深沉色调,一直蔓延到视线尽头。
趴在观测平台的栏杆处看向脚下,和站在辰砂顶层极力远眺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又和陈词给他发来的照片有很大不同。
海是蓝色,却是不一样的蓝色。
海鸥在空中飞翔,洁白羽翎的末端覆着一层石板灰色,振翅在澄澈天空,不远处是一片人造岛屿,它们就栖息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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