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呼吸很快变得轻而悠长。
确定身后人睡着了,祝延辰轻轻放下手中的资料,小心站起身。他皱着眉吞了片药剂,保持着手铐拷着两人的状态,开始解防护服的扣子。
为了应对各种状况,防护服的设计相对复杂,拆解的方式也很多,绕过一只手还是很容易的。
他无声地脱掉了破损的上衣,从新鲜搜刮的物资里扯了件新的,飞快披上。若是束钧还睁着眼,说不准能看到祝延辰的脊背。
祝延辰背后的皮肤同样苍白,只不过布满了细细密密的伤疤。那不是战斗痕迹,更接近手术疤痕,几道新伤还泛着淡淡的灰色。他穿衣服的速度极快,整个人很快又板正起来,恢复了足以进会议室的整洁。
随即他坐回床边,扭过身子,又伸出那只没有被拷住的手。没有拥抱,没有皮肤的碰触,被手套包覆的手捻住几缕灰白的头发,将它们拂到更规整的位置。
“晚安。”他说,将视线转回手中的资料。
束钧再醒来时,天已经亮了。这地方不算重侵蚀区,白天黑夜还是有那么点差别。祝延辰雕像似的坐在床头,要不是他手里的资料变成了书本,束钧简直要以为他一晚没有动过。
“早。”束钧嘟囔。
“早。”祝延辰转过身,取血针直接扎了过来。
束钧:“……”
“感觉怎么样?”
“还行。”
束钧瞥了眼自己刚被戳过的胳膊。略显暗淡肤色、变异的指甲都没恢复,包扎好的伤口也还在。可他就是觉得舒畅,如同在三层棉被里捂了一宿,终于探出头来。先前如影随形的疲劳感也不知踪影,他的身体状态好到可以上战场。
“……就是有点饿。”他严肃地补充。
祝延辰从背包里翻出一块压缩干粮:“很好,我正好看下饥饿状态的数据。你先用这个顶顶,有空我们去打猎。”
“既然我们已经是手牵手的关系了,透露一下呗。你为什么要到这来?这里是什么地方?”
一只手被拷住,指甲又变成了爪钩,束钧撕包装撕得有点心塞。祝延辰将干粮拿回来,撕开一个口子,又丢给束钧。
“我一开始就打算到这来。不过歪打正着遇到了这边的人,正好不用找路了。”
“一开始?”
“嗯,你才是那个计划外的变数。”
“……”
“这里是‘废人村’。”祝延辰继续答道,将书本收回包里。
“一个有你‘疑似同类’的地方。”
第10章 偷蚀沼的人
束钧从来没有听说过“废人村”。
见祝延辰开始一板一眼地洗漱,束钧不打算强拉对方讲解。不算刚挨的那针,这个清晨让人清爽得很,束钧暂时不想考虑蚀质相关的黏糊事。
如今境况安稳,等看了村子的状况,到时再问也不迟。反正有手铐锁着,自己是跑不了,祝延辰也没法躲他。比起那些枯燥的设定理论,眼下他有更想问的问题。
祝延辰延长了手铐间的链子,束钧活动自由了点。他漱漱口,自在地啃着干粮:“我是计划外的变数……按这说法,就算没我这茬,你原本就打算从据点溜出来?”
放着好好的元帅不当,单枪匹马往侵蚀区钻。哪怕想要低调地调查这里,安排点后援也不亏。束钧总觉得这人还有别的目的。
这事儿关乎到他的切身安全——万一祝延辰调查完了,后备军跟上,一瞧元帅身边跟着个两条腿走路的蚀沼,到时他就难办了。退一步,假设祝延辰能安排好一切,手下不会伤他,束钧也不想让更多人知道自己的状况。
联合政府和玩家们对蚀沼的态度如何,他再清楚不过。
“如果没有你,会有别的变异兽按计划袭击我,我照样会‘被劫持’。”
祝延辰打理好自己的箱子,把箱口一合,又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放心,你的情况不会外传,只要我们再在外面待几天,联合政府就会把我的状态从‘失踪’改成‘死亡’。”
“哎哟,你就这样直接告诉我?知道我混了个蚀沼的只有你,你就不怕……”
你就不怕我改了主意,杀人灭口?
“不怕。”祝延辰动作顿了顿,“而且就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你杀了我,自己也活不了几天。蚀沼还在与你的身体混合,要是没人帮忙控制,它很快就会把你吞掉。”
束钧嘴里的干粮突然变得索然无味。
合作人姑且还能翻脸,没人会想得罪自个儿的医生。
“好端端的,你干嘛搞个假死?”束钧赶忙结束这个危险的话题。
祝延辰少见地没有立刻答他,一阵沉默后,他维持着背对束钧的姿势:“很多原因,没有需要你介意的缘由。你是安全的,你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束钧颇为意味深长地哦了声。
介意是肯定介意的,他现在甚至更介意了。
“伸手。”祝延辰清理好了自己,从口袋里掏出个宽手镯似的小玩意儿——宽手镯是好听点的说法,束钧总觉得这东西更像复古风的镣铐。
“一个手铐够了,真够了。”束钧把另一只手藏到背后,“阿烟啊,咱们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不是手铐。”祝延辰无情地逼近,“这是能检测你生理状况的东西,我昨晚调校好了。你戴上没坏处。”
束钧愕然。仔细一想,自从和祝延辰相遇,这人就没休息过。他当初叮叮当当折腾自己的血肉,为的是这个吗?
他叹了口气,老老实实伸出手腕。
铁灰色的手环自动卡上,手腕一阵微小的刺痛,这东西八成连着软探针,而且比他想象的轻不少,至少不会影响行动。仔细一看,它有点像“游戏”里的角色数据展示装置。光滑的金属表面上,浅色的字符慢慢浮现出来,完全不引人注目,乍一瞧像是雕刻在金属面上的花纹。
【融合度:19%;生命体征平稳。】
确定读数出现,祝延辰满意地点点头:“我们走吧。”
祝元帅靠得很近,哪怕已经戴上了面罩,束钧仍能看到对方眼底睡眠不足的青黑。若想彻底控制自己,祝延辰大可以频繁取血,随后将数据偷偷摸摸攥在自己手里。
可他并没有这么做。
叹了口气,束钧甩甩手腕:“谢了。”
几秒后,他又补了句:“一会儿万一状况不对,我会护着你的,你……别太绷着。”
仇归仇,恩归恩,束钧向来不喜欠人人情。只是话出了口,束钧才发现有点不妥,对于另一个上位者来说,这句话没准有点过线。
他准备好迎接一个疏离礼貌的回应,哪想祝延辰在门口停下,极为严肃地回答:“我知道。”
“……”这人怎么回事。
天亮堂后,这地方反而显得越发鬼气森森。畸形的人们在废弃走廊缓缓走动,斑驳的墙壁上喷满各式各样的词句,笔画潦草到认不出。
有些人还戴着防毒面罩,有些索性戴都不戴了,变形到看不出五官的脸直接露在外面。有的病变程度格外骇人,整个躯体都发生了畸变,只得四肢着地行走。
他们慢悠悠地路过,安静得像幽魂,没人驻足观察这两个陌生人。比起这些人,昨晚那位尸体处理人的症状算是轻的。
各人体质不同,极小部分人对蚀质格外不耐受,净化药当饭吃也撑不住太久。这种人会出现较为骇人的病变,往往难以救助。按束钧之前的认知,这些人本该住在城中,接受临终照料。
束钧缓缓吸了口气,这里连空气都带着寒意。
“你们在这呐,我刚想喊你们吃饭来着。”昨晚的女人匆匆忙忙赶上前来,她的面罩戴得很端正,发罩上还别了个粉色的发夹。她小心地斜了眼束钧,随即目光在两人的手铐上一触即收,整个人瑟缩了些许。
有身边这些身体重度病变的人衬着,还被人恐惧成这样,束钧心情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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