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见祝盛!”
“我们要解释,要祝延辰的真相!”
年轻人们尤为热心,他们裁开脏兮兮的布料,弄了个临时标语,高高举过头顶。Y市成立以来,还从未出现过游行示威的情况。民众们不懂流程,只得拼命往密封的门里挤。护卫队试图拦着,只是人数实在悬殊,他们也不敢真的开枪——冲在最前面的人比起“主动冲过来”,更像是被人浪推过来的。
愤怒的民众混成了一只怪异的野兽。它有数万只眼,数万张嘴巴,以及与之匹配的无数个头颅。此刻它委屈而气愤地嚎叫,散发出令人生畏的臭气。
它用无数只手茫然地拍打剧院窗户,撞击锁得紧紧的门。不少人被紧紧压在玻璃上,眼看要挤断骨头。没过多久,玻璃如同薄糖片那样碎裂,人们扑到地上,划出数不清的伤口。碎玻璃碴沾了血,在暖光灯下闪出明艳的光。
好在附近有老四家的医疗组织。
老四家的人不像防卫队,下手毫无顾虑。十几个身高两米、虎背熊腰的汉子劈开人群,将伤者拖出,倒也没造成恶性死亡事故。
见附近有医生,人们挤得更加放心。人潮黏菌般涌进大厅,爬满走廊。他们挥舞拳头,剧院内的精美装潢通通成了碎片,光洁漂亮的墙纸黏了黑灰、唾沫和痰渍。要不是大家都挤在一处,难以挣动,有几个人甚至拿起了打火器,想要放把火来发泄一番。
祝盛没有逃跑。他只是叫人落下剧院的战时防护门。厚厚的金属门重重砸下,人们被绝望地拦在大剧院外场。
“继续演。”祝盛做了个手势,叫人继续转播剧院中心的画面。
见祝盛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其他人安了半颗心。只有在后台准备节目的演员们一无所知,脸上仍挂着灿烂的笑。
舞台上光影交错,舞者的舞步曼妙迷人。剧院内的影像投射在外围的墙面上,方才还群情激奋的人,这会儿迅速萎靡起来——舞蹈美丽而平静,给人一种和平时期的错觉。而墙壁与金属门厚重冰冷,无法用血肉之躯挤开。
若祝盛在里面待上一晚。等到第二天,他们没吃没喝,想围也围不住。
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随着时间流逝,夜色渐深,人们口号慢慢喊不齐整了——祝盛太过坦然,仿佛成人面对无理取闹的幼儿,这种态度着实让人挫败,继而怀疑自己的判断。
难道真是合成人搞的鬼吗?
如果冒充祝延辰的一直是“不会打仗”的夏语锋,墙外的交战真的会那么激烈吗?哪怕是现在,防护墙外的隆隆炮火声依然连绵不断。
人群组成的怪物泄了气,不见刚才的活力,隐隐有萎靡下去的意思。
混在人群里的合成人们努力挤到一起,交换了下眼色。其中一人吃力地挪出剧院,不知所踪。见有人退出,年纪大些的人率先生了退意。
可是人们把这大厅塞得太满,除了少数人高马大体格健壮的,一般人压根挤不出去。人潮骚动了好一会儿,人们进入了奇妙的半放弃状态。一大半人陷入沉默,悲哀地看着光屏中的影像。
“在下个节目前,我先讲两句。”
祝盛轻咳几声,主持人一回生二回熟,麻利地将话筒奉上。
“外面来了不少朋友,我知道,你们不信我。”祝盛清清嗓子,“关于之后的安排——”
祝盛话还没说完,他的一位助手匆匆跑上台,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祝盛微微皱眉,叹了口气:“我想和各位讲的还有很多,可惜时间不太对头。合成人那边突然加大攻势,还请大家回指定场所避难。”
“剧院相对安全,但容不下这么多人。”祝盛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我不介意和大家挤一挤,但一半人必须回中心广场——那边的防御也相当完备,算是城内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我建议留下老人、妇女和孩子。接待这些人的位置,我们还是能腾出来的。”
人们面面相觑,互相推挤一番,竟是谁也没有走的意思。
祝盛看起来并不意外。
“将下一个节目推迟一个小时,疏通剧院旁边的酒店,暂时将人转移去酒店内部。汤家这笔账,记在我头上就行。至于刚才的状况,我会在稍后详细解释。”
老人的声音低沉有力,听起来让人无比心安。
“事出紧急,关于城外人的安置,我们的确有很多没做到位的地方,先在这里跟大家道个歉。”他微微颔首,话语是道歉,语气强势得一如既往。“接下来的一小时,还请大家迅速回到室内。夏凉小姐的演出被我推迟了,等各位找到合适的房间,可以继续欣赏晚会……”
年轻人哪敌得过老狐狸的弯弯绕。一套棒槌加一个甜枣,剧院外的几万人顿时有了软下来的趋势。然而就在这次激情集会即将散场时,市中心西侧的防护墙发出恐怖的轰隆声。一时间,城内警报声大作,震得人脑髓混作一团。
濒临死亡的人流怪兽又有了活力,人们挤在一起,横冲直撞。祝盛不得不移去剧院最高层的包间,暂时让部分人进去剧院避难。
剧院里的一切动向,全被墙另一边的某人看在眼里。
“柴旭阳拍得不错。”束钧语调随意,爪尖在扶手布料上滋滋滑动。“按照原计划分散,让Alpha蚀沼进入市内。人我都帮忙聚好了,阿烟应该接的下这一手。”
“束队,夏语锋已经按照你的安排跑了,祝元帅不方便再现身啊?”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不,咱们成功突破了他们的封锁线,不至于再当三明治的馅儿了。”束钧笑了笑,“祝盛给安排的副官不错,但和阿烟还差得远。他们缺乏对蚀沼作战经验,绝对会当场败退——防御乱了节奏,内部又乱成一团,多好的机会。”
“你难道是想……”
“让那个蚀沼打头阵进市,我们当螳螂捕蝉的那只螳螂——罗断向来行事稳妥,他必然会选在我们元气大伤后出手,好好扮演‘黄雀’。”
“老、老大,你该不会真的想要掀起战争吧。那只蚀沼是Sigma的东西,它可不会手下留情。”
束钧不挠扶手了,他抱住最近越发膘肥体壮的周一,脸上的微笑渐渐转冷。有那么一瞬间,面前人透出些让人不舒服的怪异气息。胡砚还以为哪里的大型野兽在冲自己哈气。
“我和阿烟都过了玩过家家的年龄,这当然是战争。只不过我在事先给足了人类面子——天时地利人和,该有的都有。”
“我数数看——我暴露了自己的能力,让阿烟做了对蚀质武器;怕移居者陷入恐慌,我特地将他们聚在一起好管理;怕Sigma亲自打到他们措手不及,我没杀那只蚀沼,给了他们实地演练的机会;怕阿烟威望不足难以服众,我逼夏语锋搞了一出大戏……有着这样的条件,阿烟不可能输。”
“但、但是他的同胞会有伤亡。”
束钧的笑容更大了:“怎么,又想去保护人类?”
“不不不,当然不!我只是在想,你们两位关系在那里——唉,你知道的。”
“你想啥呢,我可不会替你们原谅人类的所作所为,我没那个资格。另外,我爱的是阿烟这个人,又不是他的族群。”
束钧的语气仍旧放松,只不过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感。
“这场战争原本就是人类该承受的,战争怎么可能没有牺牲?要是他因为这些事恨我……那只能说明我看错了人。”
胡砚表情相当复杂:“队长,不是我说,你也真够狠的。”
“Sigma往我脑袋里塞了一大堆第一人称死亡记录,没办法。”
“万一祝元帅有别的心思……我们要不要做两手准备?”
“不用,他知道。如果我现在化为怪物,随蚀沼来个奇袭,完全可以把三大家族的人杀光。可就算这样,他也没有立刻拿着净化武器出现。”
“可是——”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