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了。大鸡都不在了,都恢复了人身,只有白瑞雪是与众不同的。这份与众不同让他感到绝望的痛苦,堪称是绝症。
白丰年一时忘却孟忍并没有提及那只母鸡的下场。
恐慌的情绪看到小鸡后更加沸腾,那团焦躁的火快烧到喉咙里。他伸出双手,努力平静着语气说:“把小雪交给我。”
孟忍低头看掌心中的毛团,暖烘烘的,他自身没有汗腺,却错觉要被这只毛团热出汗来了。
白瑞雪的伤口愈合很快,不需要再做什么掩饰,孟忍没有负担地移交出去。
白丰年小心接过,小鸡崽简直比初生的婴儿还脆弱,不得不细心对待。交接的动作再轻柔,小鸡仍感到了气息的不同,他蹭了蹭白丰年的掌心,砸了咂嘴,翻了个身继续睡。白丰年倏然忆起,他曾抱起睡着的白瑞雪,男孩也蹭着他的胸膛,说起了梦话。
如今,小雪又在说什么梦话?
他已听不懂了。竟有些伤感。
“只有那个办法吗?”他轻声地问。
孟忍知道他在说什么,很平静地说:“对。”
“你说这是惩罚,他究竟犯了什么错?究竟谁在惩罚他?!”
孟忍的目光飘向电视柜上,那里,十八个木雕都被移开,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星球般的眼睛雕像。
也许可以对这家人说。
毕竟……他的目光又落在秦风身上……毕竟他已是祂的信徒啊!
秦风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支墨绿色包装的冰棍。他不喜欢这个颜色。
他正看着白丰年和孟忍,听着两人的谈话。
忽然,他捕捉到孟忍的目光。
“为什么要看着我?”
白丰年也看向了秦风。
孟忍古怪地笑了,手指指向秦风,在秦风蹙眉时,手指左移:“祂。”
秦风怔住。
孟忍指向电视柜上的木雕,那是他心中的神明。
“用你们可以理解的语言表达呢,就是你们家的小弟弟太调皮,撕碎他爸爸的合同文件。那怎么办呢?又不能杀了,只好打一顿屁股,让他知道疼了错了,长长记性。”
“……”
秦风在出神,许久不吃的绿豆冰棍在融化,塑料包装上聚集了许多水珠,滴答落下去。
白丰年面色阴沉下去,咬牙道:“他有爸爸,他爸爸在他未出生就去世了!”
孟忍只是对他笑笑,没有辩解的意思。
这让白丰年一拳头打到了棉花上,气憋在喉咙上,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同时,一种巨大的恐慌慢慢膨胀,占据了他整具身体。他努力思考孟忍话中的意思,过了许久,他低头看一眼掌心上睡得香喷喷的小鸡,“他以前是人,以后也会是人……他是我弟弟,我们流着同样鲜红的血。”
孟忍眨眨眼,在白丰年追寻认同的固执眼神中点点头。
“没错,他只是个很特殊的人。”
白丰年松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慢慢松软。
他再次强调:“白瑞雪再特殊也是我弟弟!”
孟忍再次点头。
白丰年端着小鸡进入卧室。
秦风放下未开包装的绿豆冰棍,抽出茶几上的纸巾,用力擦拭掌心因握过眼球的黏湿痕迹。他看看孟忍,又看看次卧,有心想问什么,但怕白丰年听到,他很明白白丰年不会想听关于“祂”的事,甚至也不太想见到孟忍了。
孟忍自己也很清楚,对秦风摆摆手:“我回家了。”
“唉,这么晚?”
“不晚,九点不到。用不着担心我。”
秦风送他出去,孟忍大步一跨,避开倒在地上的门。
“这门怎么回事?”
“进来一个小贼,太猖狂,把门弄倒了。不过,没丢东西。”
秦风啊了一声,拾起门板往墙边一靠,发愁道:“不知道监控录下来没有?这损失可不能自掏腰包。”
白丰年走出卧室,听到两人对话也不禁皱眉,无妄之灾,一件又一件,接踵而来。心烦得厉害。
孟忍摸摸下巴,“那小贼应该是本栋楼的鬼。”
秦风抬头看他。
少年的神情绕有深意,“毕竟鸡太香了,是鬼都想分一杯羹。”
秦风想到自己吃过的那只鸡,舔了舔下嘴唇。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偷鸡不成蚀把米,跳下楼被风吹跑了。你们可以凭这个特征去找他赔偿。我走了,拜。”他摆摆手准备离开。
秦风沉醉于美味的臆想之中。
白丰年没有挽留。
“这门怎么办?”
“……”
“你在想什么?”
“……”
“秦哥?”
“……”
他掐了一下他腰腹的软肉,秦风一个激灵,从回忆中清醒。
“门怎么办?不关门睡觉太不踏实了。”白丰年理解秦风的恍惚,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需要用大量时间去消化孟忍透露出来的消息。
“哦,我稍后联系物业,跟他们说明情况。现在大晚上也不好找人修,我看门的损坏程度不大,我试一下能不能装上。”
“那个贼……”
“应该在柳树那里。我不敢去。”
两人面面相觑,白丰年拍板,“明天再说,先修门。”
秦风提着工具箱到门口,白丰年坐在沙发上发呆。
心口太闷,无法发泄出去,也无法缓解。随着时间的沉淀,越想越慌。
秦风回头看他,使唤道:“来帮忙。”
白丰年想了想,“我先给外婆打个电话。”
过了几十秒才接通,白丰年猜测外婆在几十秒时间内干什么事?他的大脑不停转动,根本停不下来。
“喂?”一把苍老慈祥的声音响在耳边。
“外婆……”他一听到外婆的声音,鼻子一酸,仿佛自己还是小孩子,可以找长辈告状。
秦风回头又看了一眼。沙发上的人虽有哭腔,但没哭。
外婆听出了白丰年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很高兴,忙问他过得怎么样,弟弟听不听话,有什么有困难之类的问题。
白丰年说弟弟在睡觉。
“哎呀大宝是不是在哭,遇见什么事了,跟外婆说一说啊。”
“因为想外婆了……”
他烦恼的事不能对外婆说,徒惹担忧,又有什么作用呢?
他报喜不报忧,说完自己这边的情况,就问外婆过得怎么样。
外婆说起村里来了一批画画写生的大学生,她接待了几个人,赚了一点钱。又说起镇上得了奇怪的传染病。
“传染病?”白丰年惊呼道。
秦风的耳朵是竖起来的,不专心,他又回头看一眼。
“对啊,听说是外地人引来的。什么鱼鳞病、龟甲病、蜗牛病……哎呦,乱七八糟的。”
外婆吩咐他们暂时不要回家,免得经过安溪镇染上怪病。
白丰年挂断电话,心里的烦恼一重又一重,比老家的山还高。
他想接外婆过来一起住,但家中不只有他做主,他跟秦风已经负担起一个弟弟。不能再得寸进尺,变成一只贪婪得没有底线的怪物。
他重重叹气,脊背弯了三分。身边的沙发一沉,秦风坐了过来。
“我记得,外婆现在是人偶。”
白丰年才突然想起来。
“如果实在担心,就接外婆过来一起住。”
白丰年愕然,他看着秦风。
“你外婆不就是我外婆吗?”秦风耸耸肩:“更何况,这段日子我没有工作,一直都是你在养我啊。”
白丰年用力搂住秦风,将他的脑袋贴在自己的胸膛上。
“谢谢你。”但外婆是一个很念旧的人,她极大可能不愿意离开故乡。
门装好了,秦风去当学徒,学到了一点本领。
洗完澡后,他们躺在床上,心里事太多,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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