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么一看,前方仿佛有什么东西拨开了水雾,透出隐隐的红。
在江逸临没察觉时,他身下原本漫无目的随波飘荡的小船像是受到了神秘力量的牵引,缓慢却又坚定地往红影处靠近。
小船轻轻撞到浅浅的河滩搁了浅,江逸临才回过神来。他站起身,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已经显露出完整模样的小岛。
“这条河里有河心小岛吗?”江逸临暗自嘀咕,虽不解,但看前方有一个庙宇似的建筑物披红挂彩,大门前还挂了两盏摇曳的红灯笼,想必是有人家的。
有人就好,只要不是河神村的村民,他就可以向对方求助了。
按下心底隐隐的不安,江逸临用原本绑在自己身上的红布绳先在小船翘起的一角拴牢,确定它不会跑,这才一手拉绳一手掀开长衫前摆,步伐踉跄地下了小船,踩到了踏实的地面。
将小船彻底拖上沙滩,江逸临整理了一下衣衫,这才往红灯笼的方向走去。
河面上的水雾实在太大了,浓白得仿佛一汪黏稠的浆糊,虽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却也相差无几。等江逸临走到近前十来米,才发现这庙宇虽然挂着两盏红灯笼,里面却实在破败不堪,屋顶都塌了半边。
倒是红灯笼照耀下的匾额还在,上书三个端庄大气的黑底鲜红描金大字:河神庙!
本就是因为阻拦给河神娶妻才遭了此劫的江逸临脚下一顿,有种想要转身就走的冲动。
不过回头看看来时的路,江逸临到底还是深吸一口气,重新整理好心情,一步步主动踏进了这里。
灯笼还点着,哪怕里面的人可能还是跟河神村的村民一样,是盲目愚昧的迷信之人,江逸临想着只要自己不主动暴露自己新“河神之妻”的身份,总能找到机会补充一点食水,再看看能不能找到新的船只。
——即便都没有,偷偷拆一块木板当船桨总归是可以实现的。
这座庙宇是真的破败了。
乱生的杂草,荒废的道路,就连大门的门框都歪歪斜斜,门板也早就消失不见了。再往里走直接就是主殿,江逸临一抬眸,就借着外头红灯笼的光看到了被半边屋顶砸烂了立半个脑袋的河神神像。
江逸临看得一愣。
眼前的河神像与先前被村民们抬着的那座河神像,仿佛就是两个极端。
一个被人遗忘在这里,与这座庙宇一起慢慢腐朽。
一个被人打扮得光鲜亮丽,被人抬在肩上享尽香火祭拜。
等他回过神来,眼角余光一道红影乍然出现,江逸临一惊,背后惊出一层冷汗,立刻转身看去,就见门外不知何时居然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人。
来人身姿纤细,身量不算高,一身红色古式嫁衣,一头乌黑长发梳成松散的辫子斜搭在胸前,只辫梢扎了条带金珠的红色发带。
看清对方面貌时,饶是一向自持不以他人外貌取人的江逸临也克制不住地心头一悸,有种被猛然撞击到心脏的冲击感。
只见这女子肤色白如脂玉的面庞上眉若远山青黛,眼如秋水碧波,鼻尖小巧挺翘,唇似红艳蔻丹。从前江逸临偷偷在父亲书房里翻到一些杂书,上面描绘女子貌若春花,那时候他还无法想象,现在骤然看见眼前的女子,整个人仿佛被劈作了两半。
一半是清醒地自我批判着,一半是色迷心窍浮现出许多赞叹女子美貌的文字。
女子大概是被江逸临过分直白的眼神看得生出反感,微微蹙眉侧身,抬起纤细白净的手掩了下鼻息。
仿佛是闻到了江逸临身上散发的属于登徒子的恶臭。
江逸临回过神来,顿时一窘,忙后退几步,低头呐呐道歉:“抱歉,我......”
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能说什么呢?
难道说对不起女士,我被你惊人的美貌吸引得脑子晕乎了?
实在太难堪了!
这一刻江逸临是真的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当中。
难道其实我就是这样一个见色起意毫无廉耻心且道德败坏的伪君子真小人?
第78章 忽然出现的陌生人
白雾弥漫的潮县, 清晨太阳才刚升起,就传出了一件大事。
刚留洋回来的江家大少爷失踪了!
在几十年都不见得能多几个外地人定居的小县城里, 这可确实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很快就传遍了潮县的街头巷尾。
等太阳升起来时,就连来县城里赶集的乡下人也知晓了大概。
据说失踪前江家大少爷带了几个伙计长随在乡下找蚕茧的供应户,到了三途河那边的河神村时,恰好遇到了村民给河神送新娘。
江大少心地善良, 不忍心见个小姑娘被丢进河里送死, 按捺不住出声阻止了这场河神娶妻, 结果人刚到河神村里, 转眼就被药倒了。
等江大少带去的那些人醒来时, 一个个已经被丢到了荒郊野外, 也亏得那日一直下着雨, 这些人才没被出来觅食的野狼野狗给趁机吃了。
伙计们醒来后发现大少爷不见了, 当即一边跑回来通知家里的老太太, 一边去巡捕房报官。
这才有了消息迅速传出来的缘由。
“这河神村的人也够厉害的,连江家的独苗苗都敢动。”
“这下子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 江家老太太可不是好惹的。”
说来也怪, 江家的男人一个顶一个的和善好说话,可嫁进江家的女人们却一个比一个厉害。
别看现如今江家老太太成日里吃斋念佛, 瞧着像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旧社会老太太, 可江家当家老爷去世多年,儿子又去国外留洋,江家的生意愣是没受到半点损伤, 反而有了壮大的意思。
单就这一点, 哪怕是普通老百姓稍微一想,就知道江家老太太的不一般。
潮县的人都说河神村的人要倒大霉了, 可从三途河附近村子过来的乡民听闻此言,却是脸色微变,言辞间像是对这个河神村十分忌讳。
“哎哟这江大少,怎么就去招惹上那群人了?!”
“可惜了,人怕是已经......”说话的人满脸惋惜地摇摇头。
果不其然,江家这边江老太太强撑着身体亲自带着一群伙计并一队差爷找去河神村里,都到了动枪的地步,依旧没能把江大少的去向逼问出来。
只隐约查到要找的人被当作河神的新娘子,早就送到了三途河里。
可三途河虽宽且长,到底一眼就能看见,根本不可能藏人。
因此接下来的主要方向就是一边沿着河寻人,一边往河里打捞。
眼看儿子已经失踪三天了,两边人马都没传来任何消息,江老太太又气又急,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几相冲撞下,已经是病倒在了床上。
这日昏昏沉沉又熬到了天亮,江老太太被丫鬟伺候着起身时第一件事就是询问昨晚有没有传来新消息,得了个没有的回答,江老太太头晕目眩,险些晕倒过去。
就在这时,看门老头的孙子忽地一溜烟儿冲了进来,不等跪下就嘴皮子干脆地喊道:“老太太,门外来了一行人,说是他们知道怎么找回大少爷!”
真是个一语惊四座,江家主人待下人们十分宽和,既不打骂也不欺辱,月钱也给得足足的,不少下人的亲属甚至还靠着这点关系成了江家织造坊里的管事或工人。
所以江逸临失踪后不止江老太太等人心急如焚,一心盼望着江家继续维持下去的这些下人也十分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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