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岸靠坐在椅子里,身上竟然不知不觉换上了一套荷官制服,而绑缚手脚的结实绳索也正从他身上一圈圈脱落。
一双手漂浮在郁岸脚边,优雅托起他的脚,将鞋子轻挂在他脚尖上,套上脚跟,最后仔细系上鞋带。
两只鬼手从小臂处截断,断面散发着淡淡黑雾。
“等会儿见,先生们。”郁岸用诅咒的目光扫过方信的脸,表情似笑非笑,抬手搭在断手掌心里,被那双漂浮鬼手抱起来,撞破落地窗逃了出去。
男女保镖见状立刻追出去,方信快步追到落地窗前停下,对郁岸还未消失的背影放声笑道:“我划出一批人专门研究昭然的弱点一整年,整艘船都是为他精心准备的坟墓,难道你有信心赢过我吗?”
他胸有成竹对男女保镖嘱咐道:“不必执着杀他,只要过去的郁岸一死,这个就会跟着消失了,你们只要盯着他别搅乱我们的计划就好。”
“好的先生。”
*
郁岸并没被他的言语牵绊,头脑里思路保持清晰,逃出来之后立刻按照计划中的路线前往冷鲜仓库躲藏起来。
昭然不在身边,郁岸绝不会自不量力,冒险与两位载体保镖交手。
方信老奸巨猾,实在可恨,郁岸本不想这么早暴露小岸没死的事实,可方信竟然猜到昭然听见爆炸声必然会以为和小岸身上的炸弹有关,于是提前在石膏雕像附近布置捕捉网,如果当时自己没把昭然推出去,让昭然困在药物弥漫的空间里过久,恐怕现在的处境会更加被动。
为了不让自己消失,只能不惜代价去保护小岸了。
因为今天早上小岸换上了他的荷官制服去调查赌场,直到被魔术师送到未来的那一刻都穿着郁岸的衣服,使用一键换装按钮可以更换自己已有的套装,那么把荷官制服换回来的同时,郁岸当时穿的纯黑兜帽和贴身装备就会更换到小岸身上。
把武器装备全都押在小岸身上,现在只能祈祷小岸足够能打,能在男女保镖的夹击下逃出生天了。
他掀开冷鲜仓库的冰柜,拿出昭然放进去的单肩包甩到背上,将储核分析器锁挂在腰间,抽出高傲球棒拎在手里,悄悄隔着门缝向外探寻。
“昭然怎么还不来会合。”郁岸一回头,两只断手正模仿他摆出手搭凉棚偷窥的姿势,左右手动作协调,和生长在同一个透明人身上没什么差别。
“你俩……”郁岸一手抓一只拿到面前,它们和昭然召唤的鬼手不同,似乎拥有自己的性格。
“这不是离谱和疯癫吗。”郁岸晃了晃那两只手,“怎么派这两个来。”
离谱忿忿不平跳起来,用食指和中指站在地上,给郁岸展示自己强壮的肌肉,疯癫张牙舞爪围着郁岸两只脚跑圈,尝试拉满速度卷起龙卷风把郁岸刮走。
“给我叫靠谱来啊,我不要你们拉胯二人组跟着。”
离谱呆呆含着手指,一副茫然的样子。
郁岸挠挠头发,难不成四年前的昭然只拥有这两只伴生小手,其他都是后来出现的。
“看不出来,你资历还挺老。”郁岸抄起离谱,摊开它的手掌,“给你看个手相,你未来身边会有个成双成对的左手,很靠谱。”
离谱听罢,跳到地上,手舞指蹈高兴冒出小星星,顺便鄙夷地对疯癫呸呸吐口水。
疯癫也摊开手要郁岸给看,郁岸说:“额,你会有个好兄弟叫酒鬼,你俩半斤八两,都没什么用。”
离谱躺在地上指着疯癫打滚嘲笑,疯癫愤怒地扑上去跟它打成一团,发出叽里呱啦的噪音,可能在骂街,不确定。
“嘘。”郁岸掐算着时间,已经超出了约定会合的时刻五分钟,昭然那边大概碰上了什么意料之外的麻烦。
此时面前摆着两种选择,一,避开追杀去甲板寻找昭然,二,悄无声息返回方信身边,寻找解除药物作用的办法。
郁岸都没选,而是提着高傲球棒,故意在监控下给了对方一个往内舱走的假动作,随后绕开监控直接前往反方向的大剧院。
剧院表演还没结束,一些受邀而来的杂技演员仍在震动的音乐中表演。
郁岸趁乱混进后台,往更衣室里挪。正好演员都在场上表演,更衣室里空无一人。
芭蕾舞女的雕像立在角落中,下午还光滑的表面已经裂成了遭干旱的土地,腐臭味从缝隙中向外扩散。
据郁岸观察,方信的药物可能是某种厌氧菌,提前藏在人体内,然后用石膏封死,厌氧菌在尸体中无氧发酵,让空心石膏内部压强增大,最终爆开,把细菌喷射到空气中。
畸体可以嗅到它的气味,甚至可以看见结团的荧光绿色粒子,能清楚感知到粒子被呼吸进体内,包裹在脏器周围,人类却对其并不敏感。
当所有雕像全部爆炸,这些荧绿粒子将会充满整艘游轮,昭然的茧恐怕也会覆盖整艘游轮,这艘游轮将化为棺椁,将满载的财富和数千生命永远困在蔚蓝大海中。
但为什么一定要数以千计的游客陪葬呢,想消耗化茧期昭然的体力?不,他捏碎普通人的颅骨不费吹灰之力。
方信自称他手下的团队专门钻研了一整年昭然的弱点,郁岸十分在意他研究的成果,担心昭然会在卑鄙小人手里栽跟头。
芭蕾舞女雕塑由于之前被郁岸掰坏了一截手指头,相当于多了一个排气口,所以没爆炸,只是身体裂开来,昭然在剧院里看到空气中漂浮的稀疏粒子可能就是从这里散播出去的,密度要比爆炸后小得多。
郁岸背靠舞女雕塑,使劲想背起来扔到海里,离谱和疯癫也在后面跟着抬。
不行,太重了。尸体加上石膏外壳和稳固底座至少二百斤。
这时候,身后忽然亮起一簇微弱的烛光。
郁岸心跳短暂空了两拍,看清来人后松了口气,低声埋怨:“你这老头,是人是鬼。”
“爷爷从厨房偷的,给你。”王老头举着蜡烛,颤巍巍站在门边,从裤兜里慢慢拉出一团黑塑料袋,舔舔皲裂的手指,捻开袋口递给郁岸。
接过塑料袋时手指挨到那布满老人斑的手背,粗糙冰凉,像张上了年头的砂纸。
从后厨偷来的厨余垃圾袋,又大又厚,可以把雕塑兜头套住,在底座系个死结,这样就可以有效防止粒子从雕塑内大量喷出。
做完这一切后,郁岸盯着老人看了一会儿。
王老头局促地在裤子上蹭蹭手心,怕他指责自己偷东西。
一阵刀割刺痛强行把郁岸拉回了神,郁岸解开袖口翻看右臂,并没受伤,只不过有道细线状的疤在痛,他从没深究过身上这些浅淡的痕迹从何而来。
*
破败昏暗的剧院舞台深处,一男一女的身影浮现在小岸眼前。
女人戴着红色的网纱礼帽,黑色网纱垂到脸颊前,深红色的下唇挂着两枚圆形装饰钉,高低错觉的红色亮面长靴踏在地板上,发霉的木板吱呀作响。
她的膝盖处镶嵌着一枚二级银色畸核,畸核表面的纹路为双向箭头。
她身旁的西装绅士从衣袖中取出一截甩棍,向一侧甩开,向小岸站立之处快速接近。
“是赌场里盯梢的保镖……他们怎么过来的?”小岸戴上纯黑兜帽,破甲锥在指尖旋转,他一矮身,翻滚躲避横扫而来的精钢甩棍,仰身抬腿一脚踹在男人握棍的右手上。
虽然没有畸核的加成,但郁岸的英雄拳套弥补了小岸在绝对力量上的差距。
昭然被他严丝合缝保护在身后,注视他灵活莽撞的背影,想起手把手教他打架的时光。
小家伙脑子灵光,学什么都很快,却贪玩,最喜欢黏在自己身上打瞌睡偷懒。
那时候自己急于求成,只会训斥他懒惰,惩罚他贪玩,偶尔训得他咬牙切齿,冲上来跟自己打成一团,最后因为打不过爬进床底下躲起来怄气不吃饭。
他总是恶劣得不像话,套马蜂窝和做机关陷阱惩治邻居,甚至在纸上规划拿苹果核提取氰化物毒死老师,一个小孩怎么能被养得如此失败,毁天灭地的邪恶初见端倪,昭然不止一次后悔翻山越岭来见他,怕自己助纣为虐,也怕坏小孩最终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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