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去了多久,床上的妖有了些许动静,静渊从无尽的痛楚中醒来,一双眉头紧紧蹙起,他像是身负千斤重,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格外艰难。
庭川起身,走到床前,床上的静渊像是早就感知到了屋中有旁人的气息,也或许是病痛将他折磨得已经失去了感受新奇的能力,总归在偏头看到庭川时,他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诧异,那双黑沉的双眸静静注视着庭川良久,这才微微勾起唇角,用嘶哑的嗓音说:“你来了。”
庭川冷淡地应了一声,半晌后才道:“你撑不下去了。”
静渊苦笑了一声,说话断断续续,“本来是想要比你多活两日的,但我这具身体不太争气,看你还这么生龙活虎,我怕是真输了。”
他的气息很不均匀,说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已然是耗费了大半力气,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和人叙旧,他明明那么讨厌九尾狐妖,在这时候竟然还想多聊上两句,不过如今他也只能靠着药性维持些许时间的清醒。
他撑着手臂慢慢挪动身体,想要坐起身下床,动作缓慢而僵硬,庭川终于看不下去了,将床边的药递了过去。
静渊动作一顿,认命般靠在床头,急喘了几口粗气,接过装着药的碗,不太稳当地端在了手中,他没急着喝,而是看着庭川,语气中是不遮掩的嘲讽,“这么久不见,你变好心了。”
他哪怕灵陨,都不会想求庭川帮他做点什么,哪怕是端碗药这种简单的事,让他意外的是,以前那个只会冷眼看着他落魄跌进尘埃的庭川,原来也是会朝自己伸出援手的。
庭川没搭理他的冷嘲热讽,等静渊把碗中的药喝完,才开口道:“这么远来一趟,总得多跟你说上几句,不然以后也没机会说了。”
这话着实算不上好听,甚至是在与一个将死之人直言他即将面对的噩耗,不过静渊不在意,他手里捏着碗,笑了一声,“也是,留你一个留在世上,应也是不好过的。”
曾经的朋友一个个陨去,只剩他庭川活着遭受苦痛,拿庭川这赢了和没赢又有什么区别。
静渊这么想着,突然释然了,心里一直膈应的地方被抹平,面对快要来临的灵陨,他也就没什么不甘心。
一瞬间,那种欣然赴死的气息实在太明显,不只是庭川感觉到了,连角落坐着的南煦都能明显感觉到,就像是老年人族在生命逝去前突然的回光返照,静渊的精神都好了几分。
南煦的心不由狠狠揪起,他想来看看静渊,是因为阵中虚幻的那次相见,给了他一种他们曾经也情谊深厚的错觉,但不是要带着庭川来加速静渊的灵陨的。
“我这次来,不仅是送你最后一程,也要与你说个好消息,我与伴侣已定终身,不日便会昭告妖界摆成亲宴,故而,你想看我苟活于世,大抵是不行了。”庭川声音徐徐,说出的话却叫刚放下心结的静渊猛得挺直了背脊。
“什么?”静渊不可置信。
庭川看向了角落的方向,冲着南煦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南煦不知道他俩说话怎么就扯上了自己,却还是站起身,理了理衣服 ,走到了庭川身边。
庭川的手臂熟稔地揽住了南煦,对着床上躺着直喘气的静渊道:“与你介绍一番,他名唤南煦,如今住在诸余山,我在妖界就剩你这一位少时挚友了,你可还能撑到喝完我们成亲的喜酒再陨?”
这话说得像是静渊想死便死,想活就能活似的,自己的男朋友疯狂挑衅一个将死之妖,南煦都没底气直面静渊了。
哪怕不看,他都能感觉到静渊的怒火,虽然不知道他跟庭川相爱,静渊为什么会如此暴怒,像是随时能化身为一根木棍,打散他和庭川这对鸳鸯。
这想法实在诡异得很,南煦尽力撇去自己脑中的胡思乱想,偏偏庭川像是看不见静渊已要被气到狰狞的表情,自顾自道:“不过如今你这身体,应也是到不了东海的,不若让鲛族或是白额鹱族准备一桌酒席,我们先在这南海小办一场。”
南煦从前都不知道庭川还要这么不会看脸色的时候,他提着一颗心,再心虚也得紧紧盯着静渊,防止他还没油尽灯枯就直接被气死,但不知为何,明明看着下一秒就能灵魂出窍的静渊,却奇迹般一直保持着高亢的精神,撑着不肯卸下最后一分力气。
“不过我也答应过他不会敷衍成亲,故而回东海再广邀宾客大办,他住的诸余山也要办一场,这么算下来,良辰吉日便要选上好几回了,我记得你对这方面有些研究,若是得空…”
终于,在庭川一句接一句不间断的话语中,静渊手中的药碗砸向了庭川的方向,然而他力气不足,碗只在床边就坠落,摔得零零碎碎。
应是毫无威慑力的举动,南煦却下意识抖了一下,只因静渊的怒气就快要冲破房顶,直冲云霄,庭川感觉到南煦刹那间的惊慌,将南煦拉到了自己身后,呈一个保护者的姿态。
这动作就像是在静渊心头的怒火上又泼上一盆油。
“你……”静渊张口,只一个字便疯狂咳嗽,咳得撕心裂肺后,他一双眼睛也变得血红。
“你的铮铮誓言呢?你的一片痴心呢?他不过是陨了三千年,三千年而已,你就寻了新人!你要大办婚礼,你要广邀宾客,你怎么还敢去诸余山?你还记得那山下埋着谁的尸骨吗?!”
说到最后,静渊的一声声质问宛如淬着鲜血的刀,誓要在庭川身上捅出无数个窟窿来,他消瘦的手臂上暴起的青筋,仰着头朝着庭川看来的时候,眼中的暴戾似要将庭川吞没。
可他如今的能力,就算用尽全身力气,也无法像从前那样与庭川打上几百个回合,他甚至连站起来都困难。
半晌后,像是认清了自己的无力,静渊挫败地靠回床头,自言自语道:“你都忘了他,这世间谁还能记得他啊!”
第129章
静渊的情绪波动太大, 呼吸粗重,庭川也终于闭了嘴,屋中重新陷入寂静, 或许是静渊刚刚的那番话掺杂了太多的感情,南煦心里像是揣了个大石头, 坠坠的, 沉得他心口发痛。
许久以后, 庭川的声音在屋中响起, “你不活着,谁还能记得他,你觉命该绝了想要灵陨了事, 却指望我长长久久惦记一个故人,你怎的就这般信任我?”
静渊凝视庭川良久, 又转眼看向庭川背后探着头的南煦, 南煦与他回望,对上那双还留有猩红色的双眸, 下意识想要闪避,内心的某种执念却催使他没能移开视线。
“你与这位……当真?”静渊重新看向庭川,问道。
其实这个答案已是十分明显,奈何静渊不信自己认识的九尾狐妖这么快移情别恋, 就算是多少年相看两厌的关系,但他心中到底也是相信庭川的。
然而他与庭川年少相识, 就更知晓他的秉性,若不是真相爱,这位眼生的妖就不会被庭川带进南海的地界, 庭川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因而, 静渊的心中其实非常矛盾, 一边是不信,一边是不得不信,失望与逃避的情绪掺杂在一起,心情复杂得厉害。
庭川却没像没看出静渊的半分矛盾一般,肯定地回应道:“他是我的伴侣不假。”
静渊失去了最后一分期待,刚刚那种下一秒就要提刀来砍庭川的劲儿也卸去大半,他如同被抽干了全部力气,冲着庭川摆摆手,“你……你们先出去,我现下不想见你。”
他下了逐客令,庭川也不留恋,牵着南煦的手朝着门外走去。
南煦全程像是个工具人,被带进屋子,被引给静渊认识,顺便将静渊气个半死,然后再被牵出来。
静渊一时之间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他的目光落在庭川与南煦交握的手上,脑中那点奇怪的地方就不自觉被忽略了个干净,直到门被打开再关上,外面的光亮消失在门缝当中,他才收回目光。
他替小妖不值,又知晓自己无甚立场去说庭川的不是,只能咽下不甘的那口气,骂一声九尾狐妖还真是让人厌恶啊!
南煦一脸懵地出了屋子,被屋外的海风吹了一通,脑中的混沌才被拨开,此时他已经被庭川带到了另一个院子,庭川熟门熟路地走到一扇门前,推开走了进去,房内摆设不同于外面的富丽堂皇,桌椅板凳都是千年古木制作,带着岁月沉淀的气息,有种低调的奢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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