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潇看了一眼,“凤鸟悬鼓啊,嗯这个是楚国特有的乐器。”
他在墓底还敲了呢,想想都刺激,这可是文物。
莫教授的弟子一下闭嘴了。
季老的话透露出两点,第一,之前他们都不敢再下墓,但是昨晚谈潇陪他们一起下墓后,今天就已经重新恢复了发掘,内涵不言而喻。
第二,季老随便举例的文物,谈潇就说得出来历,单就这一点,他俩不翻资料的情况下做不到,这个得服!
穆翡推了推谈潇,让他别管了,弄自己的就是。
谈潇本来还站那儿想等他们继续质疑,毕竟他自己也不是很有把握,被推了下才打开书包,从里面拿出了香烛纸钱等物。
谈潇在墓底借楚王的陪葬品整了次活,但眼下给莫教授解咒,还得正儿八经流程全套的施法。
徐先生一闻那香,就赞道:“好枫香!”
他是焚香狂魔,自然一下就认出来这是冥香的最优选,由枫香树的树粉所做,十分耐烧,而且火焰是蓝色,短而不亮,懂行的称这种为“阴火”。
他极为欣赏地看了一眼谈潇,问道:“如此精工,你自己手搓的?”
谈潇:“给配方,工厂代工。”
徐先生:“……”
“还有一个,”谈潇自语,从书包最底下掏出了一个塑料袋,里面居然还装了条鲤鱼,再继续掏,甚至有干笋、香菇之类,他抬头解释道,“这是祭品,我们灵师习惯用现做的,热乎。”
这可真是稀奇,如今大家谁不是用成品冷食。
季老沉吟道:“这祭品本也是逐步进化的,从最早的生肉祭祀,到后来进行烹饪,香气上飘,相信神灵也是喜欢热食的,或者说,人们要把自己最好的东西献给鬼神。看来,灵师的习俗十分传统。”
谈潇闻言弱弱道:“呃,没想那么多,以前我们也用冷食,主要是表演完祭品还要给游客吃,游客提了意见。”
众人:“……”
好家伙,楚巫土菜馆是吧?
谈潇要料理祭品,直接把营地的灶给拖来了。
古代人民祭祀的一个重要部分,就是把食物献给神灵,烹饪的烹,煮也,烹牲牢而祭祀,饮食和祭祀密不可分。
而祭坛上,鲤鱼也是常有的。
只见谈潇利落地处理起了鲤鱼,找到腥线,割一下,也不用镊子,修长的手指直接探进去捻住用巧劲一抽,白色的大筋就被整根抽出来而不断,动作干净流畅。
这鱼剖成两半,脊骨剔了,用黄酒、细盐腌渍的同时,处理配菜,香菇、火腿和干笋切碎。
几分钟鱼也就腌好了,抹上蛋糊后下锅,吱一声,炸得它身尾翘起,慢慢呈现出了诱人的淡黄色,显然,高温下鱼肉表皮正在变得酥脆,连鱼骨也一道炸酥了,绵绵飘扬出浓郁的香气,单看这色彩,就足以令人想象到它外焦里嫩的口感。
被烧得宛如两条的鱼片,在盛入盘子后,左右两边还要分别被浇红白两色的芡汁,一边是火腿、香菇、姜等烧成,另一边是冬笋、葱段。
滚热的芡汁浇在焦脆的鱼身时,发出了呲呲的声音。
所有人齐齐吞了下口水。
莫教授的弟子更是忍不住喃喃道:“刚才我俩多少有点不懂事了!”
谈潇准备的东西中包含了元酒——也就是祭祀用的酒,瓜果、糕点,真正的菜色也就三道,毕竟不是什么大祭,只有谈潇一个人也进行不了那种天黑忙到天亮的大祭。
除了鲤鱼他还另做了鸡汤与豆腐,火腿、鱼干等料一起炖整鸡,鸡汤浓稠发白,豆腐火候正好,色泽呈现诱人的金黄,又极为细嫩。
宛如跑偏到美食节目的程序完毕之后,谈潇将祭品都装入竹制的容器中。
诗经中描写过祭祀,“神嗜饮食,使君寿考”,古人相信,神灵也喜欢美食。
吃到了满意的食物,便赐福给祭祀者。
谈潇以手捏决,在竹制的盘子边沿敲打,竟发出了瓷器相撞般的清脆声音。
此为“击馋”。
幽静的室内,随着盘中热气蒸腾而起,悠扬四方,以竹、食呼唤着神灵前来享用。
冥香亮而无烟,但那热气升腾如雾,宛如祭祀时的香烟,穿过雾气,是谈潇徐徐展开了一方色彩艳丽的祭祀面具,斜戴头顶。
叮的一声,击馋声仍在回荡。
霎时间,气氛庄严……
而好吃。
第6章 明相
千年来巫与傩时分时合,影响至深。而灵师这一职业,追根溯源是巫,却偶尔也会用傩仪。
在世人看来,傩仪最大的特点恐怕就是面具了。周礼中就记载了那“黄金四目”的傩面具,不过大部分人印象中,他们用的都是木头面具。
而谈潇不知从哪摸出来的面具,却是牛皮纸做的,涂了鲜艳的红黑之色,形成羽翎般的花纹。
“我之前认识个齐省的巫师,她们用的可都是香樟木面具。”徐先生摸着下巴道,但不管香樟木、白杨木、柳木,不管哪个流派,可能习惯有差别,但他印象里基本都是用木质面具比较多。
“说不定是节约成本,你看他们这都产业化了,没用电子版就算好了。”穆翡还寻思是跨行之后谈家灵师搞了创新呢。
“……那是因为祭神本尊用‘暗相’,即把脸都遮住的木质面具,祭神之弟子则要用纸做的面具,也不可遮住全脸,而是露出来,即‘明相’。”谈潇又不是听不到他们说话,无语地转脸解释,怎么可以怀疑他们家产品偷工减料,成本控制也不会控制到这里呀。
徐先生和穆翡尴尬一笑,把嘀咕给放小声了。
“但是,他不祭元凤啊?”
“想起来了,可能是因为在墓底我们看到的法器上有孔雀翎,谈潇说孔雀是元凤之子。巫觋俑的法器大概率也是仿制其,估计是一事不烦二主,祭祀元凤之子。”
他们猜得差不多正确。
不止灵师,一般各地巫师都有主祭的神明,觉得谁最灵验就主祭谁,再加上其他神灵作为辅助。
但作为一个主业学生,放假给家里打工的未成年灵师,谈潇根本没有决定主祭谁,大部分时间就是随机拿起一个摆在最前面,甚至看游客反应来。
谈潇上次在墓里短暂使用了墓中的楚王法器,上头是孔雀纹,那时他有隐隐的灵应,这次潜意识的,便选择了祭元凤之子。
没忍住打断他们一遭,谈潇重新扶了扶自己的面具,口念巫词,他的语调带着奇特的韵律,似吟唱一般:“阳雀未鸣春先知,未曾请神先烧香。香烟绕绕雾华堂,天门开兮结玄云……”
他喃喃颂唱,不自觉沉浸入唱词中,双目微微阖上。
冥香半明半暗闪烁之间,他似乎又见到一双眉眼,如闪电般心头一片雪亮,唯剩下这双眼瞳。
在仿若停滞的时间中,谈潇与其长久地对视。
古老的仪式代表着数千年的眷顾,缭绕的烟雾绽放奇特的香气,这里的一切相遇都如同幻梦,又或是巫师们确信陷入幻梦中才能感受到灵应。
千千感吾心,千千化吾念。无数个若有似无的声音在念咒。
恍然间谈潇甚至不知自己到底是闭眼还是睁开了,看见了还是忘记了,这双眼睛是出现在黑暗中还是在他心神间。
那微微上挑的双目似是漫不经心地出现,在看到谈潇时一顿,认出来上次的少年,还有那极为美味、用心、不同一般的祭祀之食,令其目光莹亮。
随风逝去的历史太久远,巫师不再活跃在这片大地。
哪怕千年之前,因元凤在上,也鲜少有人祭祀、求助于祂。祂久久地与少年巫师对视,在注视中,祂险些忘记享用祭品。
祂也确信,见过祂的人都会留下深刻印象,无可疑问。
祂似乎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撼与倾倒……
那就他吧。
……
一切只在一瞬,谈潇念词不停,手捏“北斗”决,再变“金钩”决,“一点乾坤大,横担一月长,收尽邪魔气,一并九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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