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出意外的,在他跨出步履的同时, 几名祭司守卫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动作, 并以最快的速度拦截了他。
阿岭没有力气闪躲, 脚步却不曾停下。
令人意外的是,就在他这样做的时候, 一道激光从他的身后飞射而来,将那道攻击拦在了他的面前。
直到这个时候, 阿岭的表情才终于有了变化, 他侧头看去,发现刚才出手的是自己的队友之一。
对方应该已经没剩多少力气了, 阿岭记得他不久前还吐血倒在地上,眼看着已经没有战斗的能力,却没想到只是一眨眼, 他竟然又变回了战斗机械的形态,替阿岭阻拦了攻击。
看阿岭转过头来, 那名队友晃了下自己的身体, 大声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过去, 去找大祭司问清楚!阻止这一切!”
阿岭怔住刹那,与此同时其他队友也迅速拿起武器, 或者干脆自己化身成武器,开始疯狂扫射前方, 一条沾着血的路从人堆里被开辟了出来,温热的鲜血溅落在阿岭的脸上, 他看到有的人甚至没多说上什么,就在混战中被撕碎了身躯。
而那些人冲撞拼杀,脸上甚至还带着亢奋的笑。
阿岭呆呆地看着这幕,心里面突然有些不明白。
这也是他设想的结局吗?
作为短生的种族他不甘平静地死去,所以想要在仅有的时间里追逐真相,改变这个星球,可是热烈的代价就是要燃烧吗?这值得吗?
阿岭困惑于自己的选择,可没人给他困惑的时间,其他人仿佛并不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情算是什么,他们只是急切地想要完成这次的任务。
怔然之间,阿岭听见其中一人喊道:“赶紧,再不过去可就来不及了,你忘了我们这次的任务是什么了吗,肯定还有很多人等着咱们去救呢!”
还有人等着……
阿岭瞬间像是被一盆凉水浇过头顶,彻底地清醒了过来,他才意识到自己没时间去想别的,他得尽快赶到通道的尽头,尽快见到大祭司,只有阻止了一切,他才有能力再回来救人。
紧咬着牙,阿岭感觉自己的双足似乎再次恢复了力气,他再次赶往前方,这次脚步明显比之前要坚实了许多。
身侧的攻击全数被人挡下,前方的进攻也都被他避开,他拼尽全力冲破守卫的阻隔,终于在耗尽力气之前成功地脱离了包围,一头扎进了前方那扇金色的大门之间。
令他意外的是,在他身体穿过大门的瞬间,他发现身后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刚才那激烈无比的战斗声,武器和弹药交错的声音,这些全部都不见了踪影,而阿岭入眼所见的,竟然是一片昏暗沉寂的宽阔空间。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陆忻很难相信,在这片深渊最深处的地方,竟然还有着这样一片宽阔空荡的区域。
不对,阿岭紧盯着这处地方,突然间发现这里其实并不空荡。
他在地面看到了无数立着的石碑。
这些石碑密密麻麻以规整的排序立在这片空间中,放眼望去阿岭发现自己竟然无法估算它有多少,如果不是亲眼见到,阿岭根本无法相信苒星上面竟然有这样的地方。
这些石碑全都是坟墓。
阿岭认出来了,因为他走过去,在某几块石碑上看到了自己熟悉的名字。
阳光照耀下的苒星生机勃勃,人们欢歌笑语,崭新的生命们会以最好的面貌,期待每个清晨的到来。
然而没有人知道,在这颗星球地底的深处,竟然会有这样一个地方,它静静地竖立着苒星上所有人名字的墓碑,安静沉默地祭奠着每天逝去的所有亡魂。
所有的苒星人都只有一天的寿命,他们从出生起就带着记忆,带着传承自先祖的名字,他们本没有墓碑,因为在苒星人的观念中,凋零就代表着新生,所以死亡并不是什么值得悲伤的事情。
当然死亡也不需要祭奠,因为他们的后代会继承他们的一切,继续在这颗星球上生活下去。
是谁替他们立了碑?
阿岭无声地看着这些石碑,心里面已经有了答案。
他表情凝重几分,穿过层层叠叠的墓碑朝着静谧深处走去,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前方的雾气也渐渐地从浓厚到稀薄,最后他数不清自己穿过了多少列石碑,他终于在墓地的尽头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大祭司就站在墓地的最前端,他的身上已经没有再穿那身代表着碧苒母神忠实信徒的祭司长袍,他只穿着件非常朴素的白色袍子,模样仍然看起来十分年轻,但目光却已经历尽沧桑。
阿岭到来的时候,他的手里面正端着一个酒杯,杯子里盛满血红色的液体,里面正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味。
他的神态很平静,他应该是没有预料到有人能闯进这里,但对于阿岭的到来,他却也并不惊异。
他只是仍然保持着那副温和模样,对着阿岭浅浅笑道:“你来晚了,仪式已经开始了,不过你既然已经来了,那就在旁边看看吧。”
阿岭沉默不语,定定地看着这位让所有苒星人都敬重的大祭司。
在听到大祭司那句话的刹那,他的心几乎是立刻沉到了谷底。
然而他仍不死心,即便对方那样说了,他还是忍不住把目光落在大祭司的酒杯上或者身上,思索着自己是否还能做点什么。
但大祭司很轻易地看穿了他的心思,随即说道:“不要白费力气,在我面前你什么都做不了。”
长久以来的夙愿正在等待实现,大祭司的语气比往常轻松了许多,甚至隐含着浅淡的笑意。
阿岭无法理解大祭司的心情,他只是不能接受,他缓慢地靠近对方,刻在基因里的习惯令他想要向对方行礼,但他以理智强行压制了这样的习惯,硬挺着脖颈笔直站立着问道:“大祭司,您为什么要这样做,您明明知道真正交手过后,很多人都会死,甚至连这颗星球可能都会彻底湮灭。”
大祭司脸上的表情仍没有变化,他轻轻地应声,过了两秒才回头,看向那片黑压压的墓碑,问道:“你刚才从那边走过,你看到那些墓碑了吗?”
阿岭身形微顿,随即点头:“看到了,那是先祖们的墓碑。”
“不是的。”大祭司摇了摇头,纠正道:“那是我们所有苒星人的墓碑。”
阿岭蹙起眉头,没办法理解这句话:“先祖们虽然故去,但我们作为他们生命的延续,每天都在好好地生活着,他们的意志并没有终结。”
他这番话说得认真笃定,没有半点犹豫。
大祭司却专注又若有所思般盯着他,看得他心里生出了无法形容的怪异感。
几秒过后,大祭司才敛着眉宇,用复杂地语气开口道:“你说错了,你先祖的意志不在这里,不在任何地方,他们早就消失了。”
他的声音到了最后,竟然有种凝滞的感觉,他目光仍然没有放过阿岭,眼神似乎要将后者洞穿,片刻后才悠悠地说道:“因为某些奇遇,我活的时间比你们都要长,长了很多,所以我见过的东西也比你们多了很多。
“我看到每个生命在朝阳初升的时候诞生,也看到他们在晨昏交界时死亡,紧接着他们的后代又从那具身体里复苏。
“这样的轮回我看了很多遍,我也看到了昨天性格暴躁的朋友,次日成了温柔内敛的样子,看到他们明明顶着相同的皮囊,拥有相同的名字,却在太阳升起后变成了截然不同的模样。
“那或许是血脉传承,但却绝对不是什么意志传承,因为我们的生命流逝太快,所有人的模样都还没有成型,就已经被时间给抛弃了。
“所以我给他们立了碑,我记录了他们每个人的名字,我想记得他们,把他们存在的痕迹留下来,可是这很难,到了现在,连我都快不记得每个皮囊下面的人最初的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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