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头也不回地出了门,独自去车库钻进车里。
暖黄色的车灯照亮前座,引擎声对现在的他来说几不可闻。
谢寄终于没有忍住,手指抚上自己的喉结。
他要尽快揪出幕后真凶,找到他们遗失的记忆。
可能是车子刚启动,也可能是别的原因,谢寄开得很慢,还比不上那天骑自行车差点撞到江霁初的学生。
将要驶离别墅时,他鬼使神差地向别墅望了一眼。
他走后,江霁初依旧没有开灯,路边路灯的光却在一层偌大的落地窗前拉出一道看不分明的身影。
没有普世加诸的光环,没有亲朋好友的陪伴,江霁初孤零零地站在黑暗中目送他离开。
暖黄色的车内灯将他们分成两个世界,不过小几十米的距离,仿若一道不可跨越的天堑。
他无端就觉得,哪怕他开车驶离别墅,驶离小区,驶离城北,江霁初都会一直站在那里。
永永远远地站在那里。
他心口突地一疼。
别墅主体本就垫的比较高,谢寄又坐在车里,望过去的时候仿佛在仰视高处。
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应该见过身历其境地见过类似场景。
不是别墅,是更高,更黑,更凄冷的地方。
是什么地方……
他的头忽然针扎似的疼了起来。
人类会下意识躲避痛苦,可他偏偏不肯想别的,把所有思绪都集中到那隐隐约约的画面上。
疼。
头疼得快要炸开,快要难以呼吸。
但画面却也越来越清楚。
黑色,满眼都是黑色,台阶、两旁的扶手也都由黑色制成,四周没有半点光亮,而他在一片昏暗间仍然能够视物。
极具压迫性的空间带来窒息感,以及刻骨的悲凉。
他还听到了温馨美好的音乐,可越是温馨美好,在这种环境下越显得诡异。
镜头蓦地上移,阶梯尽头摆着一座古式长椅,上面躺着一个人。
他们隔了百余米,正常人都不可能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下看清楚百米之外的情况,可他就是能看到。
年轻了两三岁的江霁初穿一件不符合季节的深海色衬衣,外面披了件更为奇怪的华贵长袍,怀中搂着个精致盒子,正闭着眼睡得香甜。
安宁,又满足。
不对。
不该是这样!
这种地方哪里是能待人的!
谢寄迈上长阶,朝尽头呼喊。
“江霁初!”
“江霁初,醒醒!江霁初!”
江霁初在他的呼喊中醒来,在看清他后,原本冷淡的眉眼间升上前所未有的慌乱与愤怒。
更多画面伴随演奏到副歌的钢琴曲汹涌而来。
“我叫谢寄,你叫什么名字?”
“谢寄!快走!”
“我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你活着出去。”
“谢总是二十六年没抱过人吗?”
“今后就跟我过了,好不好?”
“娶啊,谁说我不娶,你现在还不到法定结婚年龄,虽然我国暂时不给同性情侣发证,但为了尊重你,我可以再等你三年再办婚礼,当然你要是急也可以提前,婚礼想要中式的还是西式的,聘礼随便开。”
“都什么跟什么……”
“考虑领养孩子吗?哦这个以后再说,你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那就先过几年两人世界吧。”
“江霁初,如果你跟他离开,我绝不会再原谅你!”
“我的艺术家。”
大量的记忆从深海翻至海面,而现实的景物却离他远去。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瞬,谢寄看到江霁初从别墅飞奔而出朝他跑来。
“谢寄!”
第195章 圆满17、那我就不打扰你跟‘妄’了,替我祝他生日快乐。
谢寄身处在浓厚的白雾中, 恢复记忆带来的冲击让他头还在阵痛着。
他立刻意识到,离开真•祭坛后,他们没有进入现实世界, 也没有回到祭坛主城区, 而是进入了新的关卡。
白雾中传来依稀的脚步声,谢寄不是很在意, 还有心思拍打右侧的裤线。
“谢寄。”
直到白雾中的人来到可见范围, 谢寄才抬起头。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女王。
和江霁初描述的一样,女王有着人类的外表,而且还是清丽的那一挂,长发未绾,身上是刚才记忆里出现过、穿在江霁初身上的华贵长袍。
谢寄唇角上扬,眸中不带丝毫温度:“初次见面, 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
女王和蔼颔首:“好说。还喜欢这个世界吗?”
谢寄不客气地道:“不喜欢, 我们有我们自己的世界。”
女王轻声笑了下:“这个你们, 不包括我的‘妄’。”
谢寄:“他不是你的‘妄’,至少我作为家属, 从来不认。”
“随便你怎么说, ”女王, “我知道你的表弟还好好活着,对你而言,这个世界和现实并无不同, 但对‘妄’和‘酒’呢。”
谢寄冷眼看着女王。
没错,他从江霁初处得知杨远还活着的消息, 对他而言, 这个世界和现实世界并没有太大不同, 对谢泉来说也一样。
他不知道时知别有没有以新的身份出现在殷霖身边, 但时知别还活在主城区,思默虽死,也被他们从关卡中带出,眼下正和时知别待在一起。
可江霁初不一样。
江霁初无父无母,自幼孤苦伶仃,十九年来未曾被善待,而这个世界的江霁初有疼爱他的外公、父母,为他出头的兄弟姐妹,以及几个能说话的朋友。
现实世界没受过的关爱一次性补全,那是江霁初最缺的东西。
可这到底都是虚幻。
女王:“你在想这个世界都是虚幻?”
谢寄不答。
女王:“排除生老病死的意外,人一辈子也不过弹指百年,如果江霁初可以在这个世界活到终老,那它和现实世界又有何不同?”
谢寄:“江霁初不需要你替他做选择。”
“那就需要你替他做选择吗?”女王不紧不慢地反驳,“谢寄,只有你和‘妄’的记忆我封闭得比较深,你想离开,可以,‘酒’,你弟弟,殷霖,你都可以带他们离开,但是你要告诉‘妄’真相吗?”
“告诉他,他是一个孤儿,母亲因为父亲与家庭决裂,不负责任的父母从未喜欢过他,父亲为艺术丧生,母亲为找寻父亲踪迹不断奔走,最后为爱殉情,留他一人在那世上。”
“你可知他吃了多少苦,有多少人因为他那张脸觊觎他,因为他无父无母却握有大笔遗产排挤他、欺骗他、侮辱他。”
“他没有朋友,不会坦诚,只得把自己打造成钢筋铁骨,谢寄,你认识他许久,应该知道从他口中听到一句真话有多难。”
“你有你的行事作风,不会干扰别人选好的路,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在‘妄’面前,想要带他脱离苦海,现在难道要做一个坏人,打破他本该拥有的大好人生?”
“谢寄,你说的出口吗?”
和江霁初隐瞒他和思悠不同,他跟思悠在知道真相后会有明确的仇恨对象——女王,但江霁初知道真相后,则需要做亲朋好友与谢寄的选择。
谢寄深知江霁初对自己的感情,只要自己开口,江霁初是肯放弃一切和自己走的,但选择必定痛苦,假使留下来,也会时时刻刻想着这一切都是虚假。
他只要开口,江霁初就会面临痛苦的抉择。
他只要开口,就会打破江霁初本该拥有的大好人生。
谢寄舌尖泛起苦味,可他定了定神,表面仍旧不露声色。
女王一锤定音:“我可以保证,只要你们离开,‘妄’可以继续享有如今的亲情友情,花环环绕,无病无灾地过完一辈子。”
谢寄直视着女王,在女王以为会得到答案时,他出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我第一次、第二次进入祭坛时,都是先到了类似黄泉边上的地方,有鬼魂问我,要不要正式进入祭坛,如果我说不,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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