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后来,谢佐才发现,这怨气炼制的瘟疫不同于以往,正常人就算不接触病人,若是心情郁结,情绪起伏较大,也会感染这种怨气瘟疫。
随着染病的人越来越多,百姓心中的恐惧、痛楚与日俱增,他们心中怨念越重,瘟疫传播的速度就越快。
数千年来,南国百姓们没过过几天安稳日子,不是跟这国打就是跟那国打,无论怎样,受苦的都是他们。
雨诏和乌诏又犯下那么重的杀孽,残害了无数无辜百姓,更是搞得民怨沸腾。就算没有人再制造怨气,也已经晚了,整个南国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怨气炉鼎。
到后来,瘟疫已经完全控制不住了,每天都有大批的人感染,又在痛苦中死去。
谢佐号召天下名医、术士为化解疫情想办法,却收效甚微,至今还是没有研制出对症的药。
谢佐最近忙得焦头烂额,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霍曜了。
疫情已经蔓延到了云诏境内,昨天宫里刚发现一例,患者短时间内痛苦死去,尸体被火速拉走了。
木榕他们安排人在各宫里支起大锅,熬煮了一些气味熏人的草药,说是能防疫,强迫每个人都要喝一碗。
谢佐看着木榕送进来的药汤,黏糊糊绿油油的,仿佛一团呕吐物,坚决不喝。
木榕急得不行,“阿哥你必须得喝,来,闭上眼睛一捏鼻子就下去了!”
谢佐的脸快撇到天边去了,“拿走拿走,恶心死了!”
“阿哥,我查过了,那个得病的小太监昨天从你宫门前路过了,你要是有个万一可怎么得了?”
谢佐一拍桌子,“那正好你来做这个皇帝!本来这皇帝就该是你的。”
木榕每隔几天都要听他这么说上一次,从一开始的胆战心惊到波澜不惊,完全都习惯了。
“快喝,凉了药效就没了!”
“不喝—!”
谢佐和木榕正拉扯着,突然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他不想喝就算了。”
谢佐见到来人,眼睛一亮,“霍曜!”
木榕呢,一见到霍曜就发怵,也不敢再劝,只好放下药碗,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数月不见,霍曜瘦了,脸上倦容也很明显,这可把谢佐心疼坏了。他扑过去抱住霍曜,“怎么这么憔悴,都没睡过觉吗?”
霍曜的手臂也紧紧搂住他,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在他肩膀上,“我确实需要补个觉。”
不过,霍曜一向是个爱干净的人,就算疲累到了极点,也要先去沐浴。
这一趟远行平乱大概真的累到他了,他在浴池里泡着时就歪在池边睡过去了。
谢佐见状,挥手屏退其他人,自己在池边坐下,让霍曜能靠着他的腿睡得更舒服些。
谢佐看着霍曜青白的脸色,心中有些不安。这可太不寻常了,从他认识霍曜以来,还没见他喊过累,更没露出过这种疲态。
南国统一后,谢佐保留了十六国原本的地域划分,将原十六国改为十六洲,原国主均为各洲洲主,充分尊重各洲现状,允许士兵卸甲归田,采用休养生息的国策。
霍曜这次带兵出门是平月诏洲的叛乱。月诏紧临乌诏,是最早归顺乌诏的国家之一,也是目前整个南国疫情最严重的一个地区。
月诏洲主是个奇葩,当初跪乌诏跪得特别快,后来也是最早背叛它改投云诏的一个。只是,他归顺后没多久,就非要谢佐拿出治瘟疫的神药来,谢佐拿不出来,他就又闹起了独立,煽动洲内百姓自己救自己,说什么云诏自己有药不给他们用,只给原云诏的百姓偷偷用,一时间搞得各洲乌烟瘴气。
谢佐已经被瘟疫搞得焦头烂额了,本来不想管他,爱独立独立去吧,本来他也不想管这一摊子麻烦事。但据探子来报,月诏闹成这样也是没办法了,那边的瘟疫实在太厉害了,其他地区的人得了瘟疫,身体好的人还能拖上一段时间,他们是染上立刻就死。
如果可以,谢佐真的不想把霍曜派出去。说是平乱,其实是被逼去救人。
当初,乌云使用瘟疫控制乌诏周边国家,只有归顺他们的人才能控制住瘟疫,很多人以为,谢佐打败乌诏后会拿到药方。其实,乌云使根本就解不了瘟疫,他敢这么搞,是仗着自己是神使转世不会得病,根本不管普通老百姓的死活。所谓控制,也只是他用神术将积聚的疫气从病人身上抽走,并不能除根,过段时间还会复发。
放眼整个南国,能够控制住疫情的也就只有霍曜和霖两个人。霍曜用的法子和乌云使一样,将疫气抽离后引到自己身上,再以神力化解。小霖则因为是雨神体质,所到之处云雨汇聚,能够帮助高僧大德将清心去燥的咒语通过雨水洒向大地,暂时消解人心中的怨气,以此缓解病人死亡的脚步。
这些远远不够,必须要找到根除的法子。
谢佐轻轻抚摸着霍曜的脸颊,喃喃道:“你可是大雷神,你不会生病吧?”
“不会。”霍曜不知何时醒了,握住了他的手。
谢佐低头看着他,发现他脸上青白的病气已经褪去,知道这是把这次引来的疫气化解掉了。
霍曜却笑了,“很少见你这么愁眉苦脸的,来。”
他抱着谢佐的腰将他也拉进浴池里,安抚地亲吻他,“笑一个。”
谢佐叹气,“笑不出来。”如果霍曜还在神位,谢佐相信他能一口气吃下整个南国的疫气,可他现在也只是血肉之躯,能够动用的一点神力也十分有限,他这具身体如何能吃得消?
夜里,霍曜亲吻着谢佐汗湿的额头,突然道:“我送你提前回去吧?”
“嗯?”谢佐正靠着他闭目养神,听他这么说,一下清醒了,“我不走,要走一起走!”
霍曜沉吟片刻,还是没再说什么,只道:“睡吧。”
他们只是短暂的一聚,第二天,霍曜又带人去了疫情严重的地区救灾。
谢佐一路送霍曜到城门,看着他骑在马上的背影,谢佐真的很想把他拦住。就这样吧,谁都别管了,也就不会这么累了!
可是,谢佐知道霍曜的脾气,他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不近人情,却有一颗爱管闲事的大善心,对弱小者有着天生的悲悯,见不得人受苦。
谢佐叹着气回了宫,派小太监去叫木榕。现在,也只有木榕能跟他说说话,听他抱怨了。
可是,派出去的小太监却回话说,木榕今天没空,改天再来陪他。
嗯?谢佐看着小太监苍白的脸色,突然喝道:“说实话,他怎么了?”
小太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回陛下,木榕大人他,他染上瘟疫了!大人……大人他怕陛下担心,不肯让回……”
谢佐不顾众人阻拦,来到木榕的住处看望他。
木榕已经安排人把他挪到了偏僻无人的后院,正躺在那里等死,陡然看到谢佐出现,眼泪一下就出来了,“阿哥!”
谢佐冲过去抱住他,“你真是个傻子,生病了就得治,躲什么?”
木榕感动了一会儿,突然发现他没做任何防护,也没遮掩口鼻,就这么过来了,连忙推开他,掩住自己的口鼻,“阿哥你快走吧,别让我过了疫气给你!”
“过什么过?”谢佐拉开木榕的衣袖,强迫他乖乖躺好,“你放宽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
木榕老实点头,心里却明白,他阿哥只是在安慰他。死期将近,木榕看到谢佐,也是十分不舍。自父母先后离世,他在世上的亲人也就只有阿哥了。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彼此之间从无芥蒂,毫无猜疑,他能够遇到这样的明君、兄长,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谢佐盯着木榕吃了药睡下,才起身回宫。
夜里,他辗转反侧,毫无睡意。木榕也是神使转世,他也染上了瘟疫,并非像乌云使所说,神仙投胎就不会染病,那霍曜……
谢佐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下从床上弹起来,他怎么把他给忘了!
谢佐从柜子里翻出了被他忘到了犄角旮旯里的一个荷包,打开后,取出了一根火红的凤凰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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