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桌子倒是有,他书房有张书桌,卧室里有张圆桌,都能胜任餐桌一职。
可是苏南禅做了五菜一汤加一盆饭,那二位体积不够大,放不下啊。
苏南禅想征求明天澜的意见,结果到了房间发现人在洗澡,于是被毛巾和木瓢打了出来,还被剥夺了说话的权利。
他坐在屋檐下冥思苦想,很快就有了法子。
苍榆宫有个库房,用来放明皇赏赐、逢年过节别人送给明天澜的对象,数量极多,琳琅满目,什么种类都有。
苏南禅从里边搬出四张高低不平,用途不明的方桌,将拼拼凑凑成了一张桌子,根据高度分别放米饭、蛋汤和另外五道菜。
接着他又掏出两张更矮的方形小几,垫上好几块迭得整齐的布料,当椅子用。桌面上也铺了展开的布料,免得吃饭时汤汁弄脏那几张做工精致名贵的方桌。
做完最重要的摆桌,苏南禅见明天澜还没出来,就又进库房倒摸一阵,在餐桌周围布景。
这里放一张长几衬几个花瓶,那里起一架半人高的屏风挂两串风铃。左手边搁俩装饰摆件,右手边搁俩漂亮的玉炉,权当是在玩经营游戏,跟这做摆放搭配呢。
一通忙活下来,苏南禅满头大汗,看着面前高低错落、光影参差、古今交融、典雅绚丽的餐桌布局,大拇指一挑,笑出一口白牙。
等明天澜洗完澡,披着微湿的长发出门时,瞧见的就是他双手叉腰,站在一堆贵重对象之间,笑得阳光灿烂的场景。
“……”
那放着饭菜的方桌是被拆掉的机关大师的绝作天机琴匣吗?
那铺桌铺凳子的布料是一年只产出一尺的流仙云锻吗?
那“凳子”不会是他父皇亲赐一位皇子一对的风月古镜吧?
还有那架放倒了的绝品窗屏、价值连城的飞雪香炉、一万金凑不出一套的萍窑红梅瓷……
这么多宝物平常堆在库房里,明天澜只能说眼不见为净。当它们被以这样怪异却美丽的姿态摆出来,除了东西确实好看,他唯一的想法就是……他这位小侍从,胆儿可真大啊。
他到底是怎么把窗屏倒着摆那么稳的?他拿流仙云锻当桌布那么铺的时候手都不会抖吗?天机琴匣被拆摆成这样竟然比原模原样还精美又是怎么个道理?
莫非……这才是它们本来应有的模样,是它们的创造者与庸俗的世人错判了?
明天澜大为震撼。
“哟!咳咳,殿下,您沐浴出来了?”苏南禅叉腰的手端正地放到身前,抿着嘴笑着招呼,“那就来用膳吧,这些菜要趁热吃才好吃!”
说着,他拍了拍身边凳子。
他竟然还敢拍凳子……不是,还敢拍陛下亲赐的风月古镜!
明天澜冷淡的神色有点绷不住了,正想跟他解释这里的桌椅板凳都是些什么东西,就被他扯着袖子拉过去坐下。
“坐啊殿下,您早饭只吃了半碗粥,午饭没吃,马上就是晚饭时间了,可得多吃点!”
苏南禅热情地招呼,心里却在想,你可得记着我点好,我们萍乡的命脉全在你手上了!
“……”
坐到风月古镜上的一剎那,明天澜连父皇会给自己赐什么样的死法都想好了。
而一无所知的苏南禅还在哔哔:“殿下您放心吃,我……奴已经试过毒了!对了,饭前应该先喝汤,您尝尝这道西红柿……茄荚鸡蛋汤,一定是您没尝过的口味!”
明天澜一边听他哔哔,一边手里被塞了碗汤,汤色清澈,浮着金黄的鸡蛋与鲜红的茄荚,鲜美的味道融进热气,扑面而来,有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苏南禅还在为他布菜。
白澄澄的米饭要用西红柿炒蛋拌着吃,糖醋鱼自成一盘,白灼虾要蘸酱,红烧排骨和他做的太阳蛋……哦不,是日月流辉,可以放在一起……
“殿下您先吃白灼虾!这个可鲜了!蘸一点点酱油就非常好吃!”
苏南禅快乐得仿佛吃饭的人是自己,用筷子把虾壳拆开,放进酱碟推到明天澜面前,一脸期待地等他品尝。
他望着忙上忙下的苏南禅,望着苏南禅灿烂的笑脸,混乱的心渐渐归于平静。
天机琴匣当餐桌,风月古镜做凳子。
用流仙云锻铺桌椅,拿窗屏做屏风。
更有飞雪香炉和萍窑红梅瓷相伴……
王宫贵胄追求的极致风雅,不就在这里了吗?他是皇子,有什么受不得的?
明天澜唇角微弯,低头喝了口汤,再品尝苏南禅剥的虾。
“殿下殿下,味道怎么样?”
“不错。”
第17章
是夜,万里殿内灯火通明,勤政的明皇犹在一边批阅奏章,一边听总管楚乡禀报宫中事务。
当代明皇年过半百,看着却很年轻,只鬓角略有斑白,显示出一些年龄感。
他揉揉眉心:“你说小九留下了一个侍从?查清楚那人底细了吗?之前的事绝不能再发生。”
明皇说的“之前的事”,指的是明天澜从前的侍从刺杀、监视、给他下/毒/等等事情。那时他不让彻查,因为一查就会牵连其他皇子,尤其是最的年长那五个,但也不允许同样的事再次发生,才会有此一问。
不过,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他并不需要操心这种小事,毕竟明天澜已经从根本上杜绝了这类危机——他身边不留侍从。
对待孩子,明皇一贯是活着就行的放养策略,他不会亏待明天澜,该有的待遇会给足,明天澜愿意事事亲力亲为也随他,不会过问。
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前朝后果的暗流汹涌,明皇看得一清二楚,可他就是不管,就采取养蛊之法,希冀着下一任明皇能在这个过程中顺理成章地诞生。
楚乡随侍明皇多年,把他的心思摸得十分透彻,躬身道:“陛下放心,此次分配给各位殿下的这批侍从都是奴精挑细选出来的,身家绝对清白,没有探子,没有刺客,更不与朝中大人们有任何牵扯。”
“那就好。”明皇在手上这本奏章上写好朱批,停下来喘口气,“马上入冬了,小九身边只有一人伺候,连个侍卫也没有。作为补偿,这一季的物资多拨给他一份,从朕的私库出。”
“是。”
四周安静半晌。
明皇再度提起御笔,掩着嘴唇低低咳嗽两声,突然没头没尾地问:“楚乡,距离‘定心礼’还有多少日子?”
楚乡:“回陛下,只剩不到三月。”
“这一代的定心礼竟放在冬季,万物沉寂的时节。”明皇摇头,无奈地叹气,“罢了,这三个月不用管孩子们,他们想做什么就随他们去做。一辈子那么长,可他们剩下的松快日子,也就这三个月了。”
楚乡深深垂头:“谨遵陛下旨意。”
……
“你再说一遍你叫啥名?”
“先生,我叫孟十分。”
“梦醒时分?”
“孟十分!十分!”
“……令尊不会叫孟特别吧?”
“先生认得家父?”
“不,我只是擅长模拟联想。”
苏南禅长叹一口气,看着面前少年人一脸懵的样子,内心同样懵圈大于震惊。
原因无他,这位名唤孟十分的少年,长着一张与孟非常一模一样的脸。
一模一样的苍白病弱,一模一样的秀气俊雅,连熟悉后憨批靓仔的形象都一模一样。
再看看这几个名字,孟非常,孟十分,孟特别。
好家伙,姓孟的三位凑齐了一组常用的程度副词,可能是开心消消乐中/毒/过深,苏南禅都担心他们碰上彼此会被消除掉。
孟十分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感觉他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搔搔头,向不远处的明天澜投去求助的目光。
明天澜正在练字,视若无睹。
“行吧。”苏南禅把手揣进宽大的袖子,用并不令人讨厌的眼神打量着孟十分,“请问你是何人?大晚上的到苍榆宫有何贵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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